第一章 如雾归来
程阵雾大学毕业,本有一个好开局。
校长钦定留校工作,并在母校六月中旬到七月中旬,已经接手了一位老师的工作,扎扎实实在外语学院做了一段时间外语学院大一班级的辅导员,工作做得既让学校学生处领导夸奖,也跟班上学生建立了良好的师生关系。但七月下旬读研的通知到了,同时还接到华南师大导师的邀请信,想了一天,就写了个书面报告跟湖南师大学生处说明了一下情况,轻装提前去了广州华南师大读研。
轻装的意思是程阵雾在湖南师大的行李并没有携带,依然打包存放在租住屋里,离开时仅背了那只随身挎包。
一到广州,程阵雾就把自己打扮得象个英俊青年军官。一身82式军服笔挺 ,打着制式领带,军用皮鞋锃亮。整个八月份,跟导师几乎都是午出半夜归的,出行不是骑导师的摩托,就是开着一辆军绿色吉普。
这段日子,无论是在长沙还是在广州,程阵雾都是意气风发。
研究生正式入学后,程阵雾却好像碰触到了霉头,坏事一件接着一件。
在华南师大正式开学报名后的第五天,导师出车祸意外离世。
导师离世,华南师大将程阵雾转到另外一个教授手下读研,跟新导师读到第三周,只因一件不大的事情,程阵雾一气之下提出退学,幸好学校作出决定让程阵雾办理休学手续。
程阵雾拿到休学证明,告别前师母,告别新学友,告别广州,当晚坐火车重新回到大学母校湖南师大。
程阵雾是早上回到母校的,一回到母校就去学校就业办,就业办告诉程阵雾,他原来的辅导员岗位已经让人替补了,省内大专院校要的学生都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只能派遣程阵雾去什么中学教书了。
就业办原来叫分配办,程阵雾毕业那一届才改称就业办。程阵雾从就业办出来,借了一部单车,先去周边两个大学看望了几个好友,再回到师大找了几个下一届的同学一块中餐。午休后,去校团委办了一些事,再从一个数学系的学妹那里拿了一袋子她代收的信,带这个叫晓祝的妹妹一块去晚餐。
在晚餐桌上,学妹只浅浅地打听了雾哥两句,一句是雾哥暑假去了西安没有?一句是雾哥这个时间应该正在华南师大读研,咋突然跑回母校了?
学妹谭晓祝知道雾哥的性格,不能说的事不要多打听。
程阵雾让晓祝不要问这些,说说她男友俊锋的工作情况。
晓祝告诉雾哥,俊锋在那边干得很起劲,开了一个好头,她上周去俊锋那里玩了两天,这个周末身体不方便,计划留在师大准备写论文算了。论文的题目指导老师已经帮她选定了,接下来就是搜集材料,查参考文献,到时可能要雾哥帮着最后定稿。
程阵雾告诉晓祝没问题,到时通信联系。寒假时花两天时间帮她搞定。同时鼓励晓祝要有自信,今后参加工作,写学术论文也是一项必备能力。明年争取分到俊锋那学校去,那学校近几年就要升格成本科大学。两人到了一块后,晓祝要鼓励俊锋积极要求进步。
晚餐后,程阵雾将晓祝送回校园。
晓祝看到雾哥情绪不高,便让雾哥陪她再在校园散一会步。在散步时,晓祝明显是有意地讲些从前在一块时的快乐往事。
程阵雾让晓祝不用担心他,他这次是真正经历了生离死别,休学的事不会很影响他的心情,内心里正设想回到老家如何干出一番事业来呢。
晓祝便夸奖这样的雾哥才是她心目中的雾哥,她继续帮雾哥做好通信联络员,帮雾哥转发收到的信件,这次收到的信她已经分类好了,可能凭信封上的通讯地址分类得不是很准确,因此雾哥最好将全部来信都拆开瞄一眼。凡是寄信地址写‘内详’的全用橡皮圈扎在一块,从字迹看都是些女孩的,可能是仰慕雾哥的美女读者。有一封是神农寄来的信,看字迹象那个段枞老师的信。雾哥到新单位要第一时间给她写信,好让她知道雾哥新的通讯地址。
程阵雾让晓祝一周去一趟团委宣传部,那边可能有些约稿的信或文友的信,上次忘记告诉晓祝了,团委宣传部那边已经交待了他们,有信就帮他收好,如果是约稿信呢就第一时间转寄。
在晓祝寝室楼的门口,晓祝说她想抱一下雾哥。程阵雾说不用,他明白晓祝的好心,谢谢晓祝。如果俊锋在身边,或许可以。本准备送个时兴的礼物给晓祝,想想还是不妥。
程阵雾回到原租住的房间,跟房东大婶聊了一会。房东大婶盯着程阵雾看了一会,便说陪小雾子喝杯酒。
就着房东大婶蒸的腊肠,两人喝了两杯酒,程阵雾回到自己的租住屋。因为不想打开上次离开时已经打包好的行李,程阵雾就点着蚊香躺在木板沙发上睡了一晚。
早晨起床洗漱好,程阵雾去西北面庄跟老板与老板娘告了个别,顺便享受了一个免费早餐。早餐后,程阵雾去拜访了几个老师,再去学校财务室领了做辅导员阶段的那些工资与津贴。
再回到就业办,主动要求回老家教书。就业办的老师跟程阵雾关系比较好,大二时就认识,后面时常帮就业办做些杂事,每年都要罗列一些优秀事迹,帮分配办写篇通讯,发表在校报或《湖南教育报》上。因此在派遣单开具的同时,就业办主任单独给了程阵雾一个密封的推荐信,廖主任告诉程阵雾这是他昨晚写好的。在程阵雾真诚地谢谢完廖主任后,就业办主任廖主任在一张表格上批字,让程阵雾在就业办财务老师处领取了派遣费。
程阵雾从就业办拿到派遣证与派遣费,去银行取完一张存折上的全部存款,在房东大婶家中餐后,退了师姐原来租住的房间。房东大婶让小雾子不急,午休后,她去帮小雾子找两辆人力车来,帮小雾子将行李运到火车站托运。
与房东大婶告别时,程阵雾开玩笑式地提醒大婶,还是要让苑师兄讲究卫生,别引起炎症。
大婶反应过来后拍了一下程阵雾,但嬉笑着说了声谢谢小雾子,并交待程阵雾到了长沙就过来看她,假期有时间就去兰姑娘那边。
托运好行李后,程阵雾在火车站右边的邮电宾馆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晨坐火车回家。
母校算是很同情并很照顾程阵雾了,负责后勤的任副校长签字,给程阵雾发足了工资、津贴和补助费。母校是按三个月满勤标准给程阵雾发的工资与津贴。华南师大也给程阵雾发了三个月的研究生生活费。那个年代,大学生与研究生都有生活津贴的,毕业后国家包分配工作单位。华南师大至所以提前给程阵雾发放三个月的研究生生活费,是因为学校学籍册上要体现程阵雾满了在校三个月的时间,当年教育部的学籍管理规定是,三个月才算正式注册学生,华南师大这样操作,纯是为程阵雾能以休学名义离校找到依据。
在广州办理研究生休学手续时,华南师大校长非常理解程阵雾的处境与心情,指示办公室主任带程阵雾去教务处,提前给程阵雾开具了文字的休学证明与复学期限说明。那天开好证明与说明返回校长室,同去的师母让校长和校长室用文字备注休学原因非程阵雾引起,校长签名,校办盖章。师母是前导师的未亡人,与学校交涉过程比较强势地公事公办。
程阵雾回老家乘坐的慢车因在京广线上连续避让快车,多次在站外长时间临时停车,导致晚点一小时到站,下午两点半才到达老家县城车站。程阵雾托运的行李存放在火车站行包房没有领取,但跟行包房师傅交涉了一下,只提了只皮箱,背了只挎包坐公交车从火车站到县城,中餐后在县城交通旅社开了间单人间休息。
在旅社睡了一个小时后起床,坐在旅社房间动手写一篇文章,晚餐后继续修改,修改后抄成正稿装入投稿专用信封,贴好邮票投入旅社门前的邮筒,向《散文报》投稿。
这篇文章是《散文报》的约稿,约稿信寄到湖南师大校团委宣传部,程阵雾回湖南师大校团委时拿到的信,拆开后看了一下,还没有过期,在火车上打的腹稿。
程阵雾将这篇投稿散文的草稿压在书桌上,准备带到新工作单位上,再装订一下。从此后,文稿要自己收拾了。前面是师姐负责收集整理草稿,大四是房东大婶负责收集整理,房东大婶还从什么地方弄来了文件袋、回形针,这次全送给了程阵雾。
神农交通旅社的位置是在一个十字路口,算是当年神农县城最繁华的地段。街道对面是一个百货商场,另一条通向河边的街道对面是电影院,对角线位置是邮电局。路灯亮起时,街道上人多单车多,声音嘈杂,单车那清脆的叮铃声此起彼伏。那个时代,骑着单车载着女友摇响单车铃,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更有一些大胆的年轻人,将女友安坐在单车的前横杠上,双腿外拐着骑车,双手扶着单车龙头,心爱的女友就在怀抱里开心地笑着,画面很时代特色地温馨浪漫着。
将用专用信封封装好的投稿塞邮筒后,程阵雾本有去找在县城工作的同学玩的想法,但感觉兴趣不是很高,或许内心里满是失落感吧,也因为旅社房间有一只皮箱,提着走不方便,便站在旅社门口抽了一支烟,看了一会行人,返回旅社房间继续写另一篇纪念傅导师的文章,准备向《羊城晚报》投稿。
程阵雾七月下旬到广州后的第一个周末,就在《羊城晚报》发表了一篇文章,趁机跟《羊城晚报》编辑部建立了联系。师母一个女同学在《羊城晚报》生活版做主编,给了程阵雾一打投稿专用信封。这位梁姓大姐,甚至交待程阵雾可以直接将稿件寄她私人再转投报社,这样用稿可能性更高。
第一次发表的那篇文章标题是《初到南方以南》,副标题是‘献给西安的茜’。文章是南下到广州的第一天晚上写好的,导师与师母读完后评价很高,师母便带程阵雾一块,开着军用吉普将文章亲手送到《羊城晚报》编辑部。师母的同学梁丽柔一看标题就夸奖,说这标题就吸引人,这句式是第一次见到,夸奖完当面亲手修改了几处,便交手下的实习编辑送发表处,第三天就见报了。师母的同学梁姐顺便将程阵雾的记者证挂靠在《羊城晚报》名下,其实只要填写一张表,填写一本记者证副本,加盖好公章和钢印。
导师车祸意外离世,《羊城晚报》上有关于那次车祸的新闻报道,引起许多市民读者为傅导意外去世感到惋惜。程阵雾便写了一篇纪实文章,一是悼念自己的导师傅聪,二是抨击车祸后遇到的那些冷血现象,同时表明要继承导师的遗志,完成导师的遗愿。
文章标题是《导师,我沾了你的血》。文章发表后,第三天就收到七百二十六封读者的来信,同时引起了广州民政的重视,对殡葬业进行了整顿,《羊城晚报》有跟进报道,广州民政也派专人来华南师大与程阵雾联系并解释。
在旅社房间写纪念傅导的文章时,车祸后的场景重现,让程阵雾写得双眼含泪,快天亮了才去浴室冲了个凉上床休息。
纪念导师的文章标题是:《西去的你,北返的我》。
那晚停了两回电,点着煤油灯写了四个多小时。程阵雾按照平日写文章的习惯,就是采用先写一段,空一大节,再写一段的模式写好主线文字,阅读一遍后再丰富细节,润色文字。抽几支烟,喝一杯茶或咖啡,再慢慢修饰定稿。
值夜班的服务员过来送了一回开水,帮程阵雾泡了茶,陪程阵雾打了一段时间的港。‘打港’是神农方言,就是唠嗑的意思。
值班服务员是一位靓丽的少妇,洋溢着一股花开正艳的气息。她跑来程阵雾的房间打港,一是程阵雾房间有灯光。二是停电后,整个旅馆楼层过道黑洞洞的,这个女服务员单独值班可能有害怕。打港的过程,时不时有旅客高喊‘服务员在哪里’,服务员都要用眼神求助程阵雾陪她去旅客房间问有什么需要。三是好奇程阵雾是干嘛的。进来时一身军装,登记的身份是部队中尉参谋,进房间后就换了便服,晚上不睡觉写文章,写文章写得自己满眼泪水。
看服务员问得急,程阵雾只好说自己其实是研究生休学回来工作的,估计要去什么学校教书,本可以先去市里报到分配去市里什么中学教书,但他还是觉得,有真才实学、有真教实干能力的教师,回老家才算是对得起家乡的培养。他可以说是在籍军人,有正式的军人身份证明,穿军装主是为了旅途方便。
为了打消服务员的疑虑,程阵雾出示了自己的研究生学生证和军官证,告诉服务员姐姐,他不是什么坏人,证件都是真的,让姐姐放心。为了避嫌疑,姐姐可以将他房间的门开着,房间点了蚊香,不怕蚊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