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妇应声下去,明珰才又说:“建康来的人说,老大人昨日去了孙将军的营地向孙将军索要姑娘,不知因何跟孙将军吵了起来,后来大人从孙将军的营帐里出来,便怒声道,就当阿绣死了!我们回去给她厚葬!之后便带着大郎君离开了孙将军那里,回建康城后贺家便传出消息,说三姑娘在劫难中受了重伤,不治而亡。”
贺绣真真是无语了。原来自己费尽了力气去争取却得不到的自由,却因为父亲的一句话而得到了。
可是冥婚又是什么意思呢?就算自己死了,也要给贺家博得最后一点利益吗?
沉默了片刻,她忽然抬头,问明珰:“可有听说我姨娘怎么样?”
“如夫人?”明珰想了想,无奈的摇摇头,说道:“那些人并不知道如夫人现在怎样了。姑娘若是担心,等九郎回来了跟九郎说说吧?”
贺绣慢慢地摇摇头,心里想着就算自己真的死了,还有酆儿在呢。姨娘的心里记挂着酆儿,必定不会想不开的。
却说王博清早起身后匆匆回到建康城,城内一切如故,街道上繁华依旧,全然没有因为贺绣一个小小的庶女出了什么事情而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唯有在王博回府必经的街道上停着一辆素色的马车,给这繁华之中添了一丝哀婉的气氛。
王博吩咐驭夫靠过去,素色马车的车帘缓缓地掀开,露出里面端坐的桓家四郎。
“九郎。”桓裕平静的看着王博,低声道:“事情顺利吗?”
王博点点头,说道:“还算顺利。这边呢?”
桓裕冷冷的笑了笑,说道:“不过是些沽名钓誉之辈罢了,能有什么呢?”
王博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真是想不到他会这样。”
“这样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桓裕的目光瞟向街道的尽头,眼神中尽是鄙夷之色。
王博笑了笑,说道:“孙尚阳这个人倒是有些意思。”
说到孙尚阳,桓裕倒是会心的笑了:“这不怪他,他虽然是个粗莽之人,但却有真性情。”
王博听了这话也微微一笑,说道:“改天会会他。”
桓裕点点头,说道:“冥亲一事已经传出了话来,贺公府上已经有些热闹了。九郎要亲自过去么?”
“自然,纵然阿绣死了,也容不得那些肮脏之人玷污她的清名。”说到这里,王博的俊颜一冷,如弄墨的眸子寒光乍现,隐隐中带着一丝杀气。
桓裕诧异的看着他,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呢,文弱的样子令人怜惜,怎么会有这么冷的杀气呢。
“四郎可愿与我同往?”
“自然,我在此等候便是要跟九郎同往。”说着,他转头吩咐驭夫:“走吧。”
两辆马车的驭夫同时应了一声:“是。”便赶着两辆马车往街道尽头贺家府邸走去。
此时的贺家跟往常也没什么两样,只是大门前的明堂处停着两辆奢华的马车让贺府看起来比往日更加气派了些。
王博和桓裕的马车缓缓地停下后,王博掀开车帘看着那两辆系着皇室徽记的马车,眸子里的冷意更深了些。桓裕施施然下车,也回头看了一眼那两辆马车,冷笑道:“这是九公主的马车。”
王博没有说话,只是下车,和桓裕一起往贺府大门走去。
贺府门口的家丁早就看见王博和桓裕的马车在自家门口停下来,一个人飞身进去报信,其余的人则恭敬的迎上前来,一起躬身道:“奴等给九郎,四郎请安。”
王博不说话只是往里面走,连一丝目光都不屑赏给那几个奴才。
桓裕则回头看着依然躬身在原地的几个家丁,淡淡的说道:“你家郎主在吗?”
“在,在……”那几个人被王博身上的冷傲之气震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桓裕冷清的声音把他们唤醒才匆匆转身跟了上来。
桓裕冷冷的看了一眼这几个家丁,漫不经心的说道:“那就带路吧。”
“是,是……九郎,四郎,这边请。”王九郎和桓四郎登门拜访是绝对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的,贺家的奴才若是连这点眼力价都没有的话,也不配站在门口当差了。
果然是九公主来了。
王博和桓裕进贺公彦的院子时,贺康兄弟二人和几个幕僚迎了出来。而与他们一起出来却脚步匆匆的九公主只出了房门站在廊檐下便止住了脚步。她的身后紧跟着出来的是贺公彦,温夫人还有贺敏等人。
这一众男男女女一起迎出来的确是有失体统。温夫人身为士族夫人实在不应该出现在前院贺公彦的屋子里。只是她们之中有一个九公主,一切便都不用解释了。
“九郎,四郎,不知二位驾临,有失远迎,且请恕罪。”贺康为首的众人对着王博和桓裕拱手躬身,脸上带着谦和的微笑,恰到好处。
“阿绣死了吗?”王博并不理会贺康的问候,开门见山的问道。
“这……”贺康有些犹豫。
贺庄见自家大兄有些尴尬,便上前一步,拱手道:“九郎,四郎,这事儿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且请入内,坐下来详谈。”
王博淡淡的哼了一声,长袖一甩径自往前走,根本不理会贺庄。
行至屋檐前,九公主已经微笑着上前来。她一改之前的骄纵跋扈,只换了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走到王博的面前,柔声道:“九郎,你怎么来了?”
王博盯着她看了一眼,忽然轻笑:“想不到九公主竟是贺家的座上宾,贺公真是好福气。”
贺彦忙上前两步,拱手道:“九公主驾临寒舍,已经是蓬荜生辉,却想不到九郎和四郎也来了。快请堂内上座。”
王博却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是么?你不是刚死了女儿正在给她安排冥亲之事么?想不到你竟然开心,难道是给阿绣寻得了一门好的冥亲了吗?”
贺彦的脸顿时青白了。
九公主却满不在乎的说道:“九郎这是说哪里话。阿绣不过是个庶女,她死了,贺公自然会心疼。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难道你还想贺公因为一个庶女而闭门谢客或者开丧吊唁不成?”
是啊,一个庶女而已,死了也就死了,能给她寻一门冥亲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
通常来说,死一个庶女跟死一个婢女没什么两样,不过是装裹的衣裳更好一些,选用的薄板棺材更好一点罢了。贺家上有王老夫人这个三品诰命在,自然避讳丧事。
这样一个庶出的女儿死了,无非是服侍她的婢女们穿两天素服,着家丁把她抬出去埋了而已,还能怎样?
这般事情合情合理,纵然王博是名士之首也挑不出其中的不妥来。
看了一眼九公主如花的笑靥,王博藏在长袖里的手暗暗地攥紧,脸上却依然云淡风轻的说道:“公主说的是。不过博与阿绣两番生死相依,在博的心里阿绣已经是至交。今日闻说她已经芳魂归天,特地前来吊唁。还请贺公告知阿绣的所在,容我过去上一柱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