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有这么容易,”庾妙琦有些担心的看着茵茵,“你这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性子,日后可要怎么办才好。”
“我就是这么想嘛,”茵茵放下茶盏,坐到庾妙琦身边,“娘别担心,该懂的我都懂。就如今儿,咱们拿了这么详细的册子出来,府里也未必能处置下多少人去。”
“我也知道娘你觉得这样不好,会打草惊蛇,日后也不好再借这事儿把府里清扫一遍。”
“可是娘,如今大哥才进官场几年,咱们可还得盼着老太爷、老夫人长命,别叫大哥在势头正好的时候回家丁忧呢,您说等咱们能掌权,可以自己处置人的时候,那都多少年过去了?就算有充足的理由,您又哪里好借如今的理由撵人呢。”
“虽然最后府里有多少人受了处置,库房里的银子和各色东西补上多少,都是说不准的事儿,总归老太爷他们都说那是清清白白的账本,以后不管是二房还是其他几房,那都没人再能跳出来用这给您挖坑。总归你是接着清白的账本才开始管家,要是谁跟你算以前的事,那你不也正好给他算算旧事?”
“还有,您如今受了这么多闲气,要是不发泄出来,全憋在心里,那得多难受啊。如今二房因为这事吃了挂落,您心里高不高兴?”
“你这嘴,我才说了一句,你就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偏生还都是我不能反驳的,”庾妙琦轻轻点了点在茵茵的唇珠上,露出几分欣慰,“这样也好,你心如明镜,我也就不怕你受欺负了。”
“那不成,”茵茵道,“娘还是要担心我的,毕竟我也是有娘和大哥在背后撑腰,才敢说这些的。要是没有你们护着我,我哪儿敢啊!”
“好好好,”庾妙琦认真的说,“你大哥如何,娘不知道,但有娘在一日,娘就一定护你一日。”
茵茵心里暖暖的,唇边笑意怎么也止不住,一把抱住庾妙琦,在她肩窝处蹭了蹭:“果然,有娘的孩子是块宝。”
“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话,”庾妙琦只疑惑了一瞬,又说,“不过说得还算贴切。”
这边母女俩温馨快乐,正院里却是一片狂风骤雨,连带着整个府里都不得安宁。
湛峥下值回来,感受到异样的气氛,随口问了一句,知道了前因后果,也知道了老太爷的雷霆手段,忍不住在茵茵和庾妙琦面前小声道:“我看是老太爷早有整治家里的意思,否则也不会在娘把册子交给他以后,当晚就把人都给关了,还叫各处都直接换上了新面孔。”
“这样训练有素的人手,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教出来的。这下子,整个湛宅,基本又都回到老太爷的掌控之下了。”
“这样不好吗,”茵茵吃着茶点,“怎么都不可能在咱们的掌控之下,那比起府里人人背后都有主,甚至还不止一个主子的乱象,倒不如像现在这样,人人都知道他们是忠于老太爷的,有些东西,早省了那闲工夫。娘管家时,也能轻松许多。”
庾妙琦也说:“我知道峥儿你担心什么,可这事儿你得换个方面想想。若你有本事叫你祖父亲口允诺将家业交给你,这些人就算是忠于你祖父,也肯定知道还要听谁的话的。”
“就如你爹从前在时,满府里的奴仆,不管背后的主子是谁,都得对他俯首帖耳。”
茵茵见湛峥若有所思,赶忙开口:“我看大哥也没必要过于在意这个继承人的身份。”
等两人都看向自己,她才不慌不忙的继续说:“其他几房后继无人,大哥却步步高升,还有了有力的妻族。老太爷只要不是瞎子聋子,偏心眼到没边,都会知道该把家主的位置交给谁,才能将湛氏一族带着走得更远。”
“但要是大哥过于在意继承人这个身份,难免就要对老太爷他们的态度多在意些,可不就要落了下乘?”
“正是这个理,”湛峥赞赏的看了妹妹一眼,才同母亲道,“妹妹说得对,只要我有这个能力,那这个位置,舍我其谁。”
“所以平日在家时,娘你也不必太过在意正院那边的态度,在老太爷的眼里,我一向桀骜不驯,他可不就想要把我压服吗。”
“可要是我真同他低了头,又焉知他不会觉得不满,觉得我无能,同其他几房没什么区别?”
茵茵听得眼中异彩连连,看来湛峥已然是把老太爷这个人看得很透彻了。
庾妙琦看着面前的一双儿女,眼里满是骄傲:“看来再等上几年,我便能好好享清福了。”
“那可难着,”湛峥主动道,“还得是有娘在府里操持,我才觉得安心。”
庾妙琦看了茵茵一眼:“到底是嫡亲的兄妹,一个两个的,都是离不得娘的孩子。分明一个都要娶亲,另一个也都快要到说亲的年纪了。”
“哎呀,娘,”茵茵用甜腻的声音同她撒娇,“我们就算长得再大,不也是您的孩子吗。大哥你说呢?”
湛峥也点头:“就算是七老八十,连路都走不动了,我们也还是看到娘才会安心的。”
“什么七老八十,”庾妙琦简直哭笑不得,“等你们七老八十,我恐怕都已经入土了。你们啊,那会儿可千万记得迟些再来见我。”
这回,不止是茵茵,就连湛峥也板了脸说:“娘,您这是什么话,您可要长命,活过九十九的!”
庾妙琦看他们黑脸,心里熨帖得不行:“行行行,就算是为了你们兄妹,我也一定好好活,肯定长命,做个老妖怪!”
湛峥这才满意。
茵茵虽然缓和了神色,却又有些不是滋味。
生老病死,最不可控。
这一刻,她宁愿自己不知道庾妙琦卒于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