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暄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了自家近况及西南的一些风土人情,姑侄俩相谈甚欢。
虽然多年未见,贺芳亭不知道这侄子会长成什么样,贺暄峪也早忘了这姑姑的容貌,但自有种至亲之间天然的亲近,还都觉得对方既聪明又有趣。
并且,贺芳亭心中充满了莫名的骄傲。
谢梅影有侄儿,她也有侄儿,谢梅影的侄儿号称二斗谢郎,实则是个卑鄙小人,自家这侄儿,却真正是芝兰玉树,潇洒倜傥。
比那谢容墨强出八条街。
贺暄峪关心的是姑姑与江家的事儿,愧疚地道,“姑姑,是我来迟,害你在江家受了磋磨。”
贺芳亭回想一下,感觉自己并没受什么罪,笑道,“无妨,你们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
从知晓江止修想要兼祧那日起,她便展开了反击,没委屈自己。
唯一让她伤心的是儿女离心,但后来知道女儿是被恶鬼夺舍,又救了回来,对她的那份伤心就转为了庆幸。
至于儿子江嘉宇,她也想开了,并不是每一对母子,都有母子缘。
钱财上,本来是有很大损失的,可邵沉锋太得力,抢了谢梅影的大部分嫁妆给她,再一算总账,发现损失有限,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如果再算上这些年她自己和一双儿女的消耗,不但不赔,还赚了。
或者说,她赔的是这十八年的时光。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当初选错了人,就得认这个亏,若是为此终日后悔、怨愤满怀,不是又得赔进去几年或几十年?更亏!
还不如从此放下,开始另一段人生。
贺暄峪见姑姑不愿多提江家,也没有再说,而是斟酌道,“姑姑,小侄听闻,镇北王屡次对你无礼。不过”
贺芳亭:“不过什么?”
贺暄峪环视四周一圈,小声道,“我家与镇北王府素无来往,但偶尔提及,祖父对镇北王、老王爷,似乎都颇为欣赏。”
江家,他不会轻易放过,但镇北王么,他有点为难。
邵氏父子俩抗击北蛮,威镇一方,为大昭守住了北境的安宁,这样的人物,不应该心胸狭窄,也许另有隐情。
何况,镇北王劫掠江家弥补姑姑的嫁妆,实在太合他的心意。
贺芳亭微微一笑,同样小声道,“放心,我省得。”
姑侄俩交换个眼神,许多事情尽在不言中。
贺芳亭并不想把自己与邵沉锋的计划告诉他,因为,他不知情才更真实,更无破绽。
遂转换话题,带些好奇问道,“峪哥儿,听说西南夷族很是骁勇?”
贺暄峪笑道,“是啊,拿根烧火棍,就能追得野猪满山跑。在山里见什么吃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钻的,都能吃。还吃花吃草,树皮也能剥下来嚼一嚼。”
贺芳亭有些向往,“若有机会,真想去见识一番。”
贺暄峪笑容真诚,“姑姑若来,我们合家欢迎,带姑姑去看各种奇特的景致,品尝各类美食。”
贺芳亭问了几句,又道,“与夷族打交道,也很辛苦罢?”
贺暄峪:“辛苦是辛苦的,但也省心。夷族与中原人不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你帮了他,他记你的情。你打服他,他当你是兄弟。虽也有奸诈狡猾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性子直爽。”
贺芳亭笑道,“诸葛武侯七擒孟获。”
诸葛亮天下奇才,领兵是一绝,治国更是一绝,尤其教化夷人这一方面,极有手段。
贺暄峪也笑,“哪敢与诸葛武侯相比。”
说着话锋一转,“不过,祖父尊崇诸葛武侯,还真学了又擒又放这一招。小侄也被派出去几次,攻打山上的黑头夷。”
贺芳亭关切地问道,“战绩如何?”
贺暄峪挺起胸膛,“未尝一败。”
这骄傲自信的英武神态,看得贺芳亭喜从心来,拍着他的手臂笑道,“吾家千里驹也!”
贺暄峪谦虚道,“姑姑过奖!”
顿了顿又有些羞涩地道,“姑姑,这回祖父不派大哥,也不派二叔或三叔,专程派了我来,是想让您看看我。您觉得,我,我还行么?”
贺芳亭得知来的是他,也就明白了大伯的意思,肯定地道,“峪哥儿极好,家世门第、人物才干皆是上上乘,京城子弟,大多不如你!”
又遗憾地叹道,“只是你也看见了,璎儿如今像个孩童,若是出嫁,于她自己或于夫家都不大妥当。所以,这事儿不必再提,你也该娶更好的姑娘!”
峪哥儿这样的少年,每个丈母娘都会喜欢,错过了真可惜,好在她当不成他的丈母娘,也依然是她的姑姑。
贺暄峪:“姑姑,孩童也会长大。”
贺芳亭苦笑,“可谁也说不准,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请了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女儿是什么情况,根本不是痴傻,而是被恶鬼夺舍之后神智停留,甚至退步,因此康愈的可能性很高。
但就算这样,她也不想耽误峪哥儿,因为康愈的时间或许会很长。
贺暄峪坚定地道,“我可以等!”
他真的可以,他本来就不想太早成亲。
大哥曾抱怨过,有了家室就有了拖累,打仗也勇猛不起来。
虽然他严重怀疑,这是大哥打仗不如他的借口,也还是觉得,晚些成亲更好。
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爹当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