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就是有种直觉,实在是太巧了……”纪暄痛苦地抱住头,“回想起来阿芙她这几日都心事重重的样子,一问就说是我娘又逼她给我纳妾,我也没多想……她怎么会跟这种事有关呢,我实在不敢想。”
李莲花一抬眼,问出了自己的猜测:“纪夫人是哪里人?”
“什么?”
“纪夫人老家是哪里的?”
“我、我不知道,她从来不提以前的事……但是听口音,像是扁州那边的。”
李莲花心下一沉。
“扁州……果然。”
扁州本是个不大起眼的地方,既没有独特的物产,也没有出过什么人杰。
它声名大噪是因为——十四年前黄河水患的时候,大坝从他们那里开始塌,接着一溃千里,饿殍遍地。
官府开仓放粮的时候,才发现方圆百里的州府郡县,粮仓里头全是空空如也。
前朝皇帝昏庸,贪腐之风盛行已久,那时新帝刚登基,纵然有意整顿,却无法可想——他爹给他留了个巨大的烂摊子,户部亏空,兵部懈怠,天灾人祸接踵而来,新帝暴怒后杀了一批官员,又很快又发现无人可用……
紧接着,一批新科进士迅速被赶鸭子上架,却无法接过繁杂棘手的政务。那些稚嫩的学子空有一腔报国热情,却既无经世济国的才能与魄力,又无与官僚体系积弊周旋的手腕与胆识——很快便将赈灾善后办成了烽烟四起。
于是贪官酷吏再度上位,靠着为君子所不齿的分化离间手段,暂时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当年李相夷十五岁,初入江湖,光是从云隐山到扬州城的路上,便连挑了几处山贼。
一路上所见流民遍地、绿林四起,抢劫、暗杀、恃强凌弱层出不穷。
那时他无法得知乱世背后的成因,也无法理解皇帝的无奈,却亲眼见到了朝廷是如何取舍的——
那时候,稍微有一点武力与胆识的男人,无论是否曾经谋反、是否烧杀抢掠、是否案底重重,甚至被他前脚扭送官府的山贼,也能一转眼就被招安入军,摇身一变成了官兵,合理合法地镇压手无寸铁的“暴民”。
在这个过程中,被牺牲掉的老弱病残、女人和孩子数不胜数。
表面的朝局安稳之下,遍地尸骨。
以赈灾为名的奸淫掳掠甚至多过盗贼。
也是因此,后来他组建四顾门时,第一原则就是永不做朝廷的附庸。
他以为就算其他人不懂,师兄总是会明白的。
佛彼白石、肖紫衿和乔婉娩他们都是大户人家出身,甚至与朝廷本就关系匪浅,他们想要借助朝廷的力量成事,他都觉得无可厚非——但他们俩是从小流落街头,亲眼见过这一切的啊!
为了对付一个金鸳盟,驱狼吞虎、妄起战端,难道不知道会让街头多出多少无家可归的小乞丐吗?
所以那时候,他真的是气不过,才会对师兄说出那句诛心之词。
后来师兄执意退出四顾门,他也没有挽留。
武林盟主这个位置他既然坐了,就要不负心中所愿,还苍生太平盛世。
扁州……当年大坝决堤的真相,究竟如何?
当年窦承德作证庾县令贪污修筑大坝的银钱,庾家被满门抄斩,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罚为官妓。
“楚玉楼的芙蓉姑娘是罪臣之女,琴棋书画绝妙,德容言功也无一不精,跟普通青楼女子可是天壤之别呀。”
叶姑娘说她在袖月楼人缘奇差,所有人都嫉妒她,可那日纪夫人见她第一句话便是——
“叶姐姐,春风可好?”
李莲花捏了捏眉心,叮嘱纪暄道:“此事你不要报官,也不要告知任何人,那两个侍女嘴巴可严?”
纪暄赶紧点头,“你放心,她们都是府里的家生子,我信得过。”
“你也别紧张。”李莲花安抚性地拍了拍纪暄的肩,“对外就说你夫人外出上香还愿未归。”
“她还活着吧?”纪暄小心翼翼地问,眼里都是恳求。
李莲花十分为难。
事发那天下午……叶姑娘与纪夫人携手逛街买衣服,纪夫人还赠了他一件狐裘。
此时回头看,两人恐怕密谋了什么。
将人扔在厨房里绝望饿死所彰显的睚眦必报,一看便知是叶姑娘的手笔。
她替朋友不平,所以用极端手段帮她报仇。
叶姑娘自负聪明,喜欢在危险边缘游走,即便庾小姐不是她的朋友,她也可能单纯因为物伤其类便做出杀人泄愤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