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桃俯下身,平视着周士敦的双眼:“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庆姐现在是我们家的丫头,但终有一日,我要放她出去的。”
照庆还小,留着照庆的身契,是防止周茂再找上门来,和那种无赖说不清楚,还是先把照庆的身契捏在手里比较安心。
等照庆长大了,能明辨是非,山桃会带着照庆去销了贱籍,还照庆自由之身的。
“我知道大娘子是个好人,我只是怕……”
周士敦又在地上画了好几个圈圈,才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把自己的顾虑都告诉山桃。
“我在义庄这几日,镇子上一个乡绅老爷家送来一个丫头,说是主子的通房,已经挣上了个姑娘的身份,可是福薄,生孩子的时候死了,因不是正经主子,入不了祖坟,就安置在义庄里,等停灵四十九天,再找个地方埋了她。”
“那户人家送她来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亲耳听到他们家的老妈妈叫好好搜身,把她身上的好东西全搜走,一文钱也不许留,她有个小姐妹一块儿跟着送送她,就求情,说她身上还有些钱是替底下一个小丫头攒的,要捎回去给那小丫头的爹娘。”
“被老妈妈打了一巴掌,老妈妈说,一个奴才从头到脚都是主子的,哪有什么体己钱……”
周士敦一面说,一面留神盯着看,好像要看清楚山桃是个什么反应。
山桃细细一琢磨,就明白周士敦是想提点她,切莫这么对照庆。
被送进义庄里的通房,兴许真的有这么个人,也兴许没有,反正周士敦说出来,就是想试探山桃的态度。
山桃忍不住感叹,这小胖子人还挺好,自己都吃不饱饭了,还时刻想着自己的表姐呢。
“士敦,你放心便是,我以后绝不会这么对照庆的,我当着你的面发誓,若是有违誓言,便叫我挫骨扬灰,不得好死。”
周士敦憨憨地笑了:“大娘子不必这样,我就是想把自己的钱放在庆姐这里,要不然,我身上总背着个大口袋,叮叮当当地跑来跑去,人家看我是个小孩儿好欺负,就会把我的钱抢走的。”
小胖子心眼儿可真多,明明是在试探,却偏要说没有。
山桃一回头,发现友福在堂屋门后好奇地盯着周士敦看,心里一动。
周士敦比友福也就大个两三岁,若是将来友福去私塾,缺个长随,说不定能叫周士敦顶上,也不知道周士敦愿不愿意。
不过此事还早,也没必要现在就说出来,谁知道到那时候,周士敦会变成个什么样子呢。
“去找你庆姐吧,以后在义庄若是遇到了难事,一定回来跟我说一声,我帮不了你太多,但是管你一些时日的吃住还是没有问题的。”
小胖子进了灶房,山桃就来西边宅子找三娘,一进门就看见王素芬正拉着三娘问些农耕稼穑的事,两个人聊得还挺投机。
眼见两个人聊起来没完,山桃忙笑着打断她们俩。
“三娘,我来问你一件事,士敦家还和你们家住一个院吗?”
三娘一拍手:“哎呀,瞧我这个记性,竟然把这个事给忘了,大娘子,正要跟你说呢,今早周茂回去闹了,说要找士敦,得亏士敦昨晚没在家里睡,不然,就得被周茂提脚卖到船上去了!”
“他们家那个房子还能住半年,半年一过,人家就死活不赁给他家了,周茂也没钱再赁,他这几日赌钱赌输了,卖了士敦他娘的钱都填进去了,要不,他为啥要卖士敦呢?那还不是因为没钱了。”
“我们两口子也怕呀,这赌钱赌输了的人,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我们两口子白日都不在家,他要是进我家去偷东西,这还是好的,就怕一个邪念上头,拿斧子把我俩给劈了,这找谁说理去?”
“本来,我们两口子还寻思着过两日找个房子,赶紧搬出去,不在这儿住了,这回倒好,正赶上孙相公要盖猪圈,找人养猪,我们倒是有福气,又有房子住,又有活儿干,大娘子,托你的福啊!”
山桃抿唇笑笑,心里却被三娘的话压得喘不过气。
怪不得周士敦宁愿住到义庄里去,原来是怕被周茂卖了。
周茂这个爹可真是个畜牲,怎么不掉进兰里河中淹死算了。
回到家中,周士敦已经走了。
照庆红着眼,把周士敦攒下的钱给山桃看。
“莹莹让敦弟数清楚多少钱,帮敦弟记好,还叫我拿个干净的荷包专门帮敦弟装着钱,桃儿姐,我要给敦弟煮鸡蛋吃,可他说还得回义庄干活儿,就走了,我一时着急找不出东西给他吃,就拿了两包点心,那两包点心是给莹莹吃的,都很贵……”
山桃打断期期艾艾的照庆,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点心买来就是叫人吃的,贵不贵的有什么打紧的,没了再买就是了,莹莹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琇莹当真是个很大方的小丫头。
前几日,她把那三百两银子和十几块金子给琇莹看,告诉琇莹,这都是她以后的嫁妆。
琇莹不肯要,全都给了山桃,只叫山桃在她屋里放上些碎银铜钱,留着她零花儿,那三百两和十几块金子,就当是她给这家里盖房子用了。
山桃却依旧不想动这些钱,这是她公婆用命换来的,琇莹又遭了那么多罪,这钱就该是琇莹的。
不过她这次回来,倒是当真往琇莹那屋的抽屉里放了些碎银和铜钱。
照庆就很不好意思地道:“刚刚莹莹还叫我开了抽屉,抓一把钱给敦弟,让敦弟拿着出去买饭吃,我没好意思拿,莹莹就自己抓了一把,敦弟只要了十个,说是去买包子吃。”
一个大大方方给,一个规规矩矩拿,都是好孩子。
山桃摸了摸照庆的脸:“去把脸洗一洗,一会儿咱们去春风居吃饭,可不能顶着这一张花脸去,叫人看笑话。”
照庆吃了一惊:“桃儿姐,我也能去春风居吃饭吗?”
“当然能了,徐家要请咱们一家子人都去,你是我们家的人,自然也要一块儿去了。”
直等到日头过了头顶,贾秀莲才来敲孙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