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又下了雪,白茫茫的,鹅毛大小,堆叠起来。
少年的脊背挺得笔直,如青松,他眼神慢慢的在这个自己曾经生活过十八年的院子里扫了一眼,最后落在了陈东海夫妻的身上。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谢昭开口,声音一字一句,像是说给陈东海夫妻,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啪嗒。”
他轻轻的,跪在了地上。
膝盖陷进了蓬松的雪里,埋住他削瘦的膝盖,少年用力的,磕了三个头,起身的时候,白色的雪黏在了他的额头上,衬得他的脸苍白如纸,可再仔细一瞧,又能看见脸颊上有两团潮红。
陈东海和赵兰芝不知道为什么。
忽然就有些不安。
“十八年的养育,谢昭铭记于心,这十八年来,我自认将你们当做亲生父母对待敬爱。”
谢昭定定道:“如今尘埃落定,这三个头,算是拜别养育之恩,从此之后,我谢昭与你们形同陌路,再无关系。”
他说完,起身,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雪。
不再看院中各人脸色,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毫无留恋。
院内。
陈东海和赵兰芝瞪大了眼,直到大女儿陈雪莲和二女儿陈雪梅喊了自己一声,两人才终于缓过神来,脸色有些微妙的复杂。
院子里,凹陷下去的两团雪坑已经再次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陈雪莲冷笑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总算是赶走了粘人精,撕下了一块狗皮膏药,咱们这个年过得总算是能松口气。”
陈雪梅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陈东海夫妻。
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爸妈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讨厌谢昭。
或许……
以后他们会后悔的吧?
………
石水村,大河滩边,一处泥巴稻草糊起来房子里,林暮雨正拿着针线,给孩子缝制衣裳。
今日是年关,隔着河岸都能够听见村子里响起的热闹爆竹声。
可一切都和她无关。
她知道谢昭不喜欢自己,结婚那日,他喝了酒从县城回来,被人扶进自己房间,稀里糊涂的发生了关系。
他醒来后大怒,认定了这是谢家和她联手耍的把戏,为的就是留住他。
于是,一气之下,带着她就离开了谢家,搬到了大河滩这处没人烟的地方。
他恨自己。
结婚这一年,说的话都不超过二十句,哪怕是自己怀孕,谢昭也从来不多问一句。
她不是不怨。
可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林暮雨就咬咬牙,什么都能忍了。
她想。
熬一熬吧。
等孩子出生了,就有盼头了,她总能熬下去的。
她抿着唇,露出浅浅的笑,细细碎碎的光透过门扉,洒在她的眉眼上。
林暮雨低头,轻轻抚上肚子,眸光温柔缱绻。
这是,她全部的希望。
“啪嗒。”
院子外,门忽然被推开,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林暮雨一愣。
年关了,马上就要吃年夜饭了,这时候谁来找她?
将手里的针线收拢放在床头,她正准备下床,屋子的门就被猛地一把推了开。
下午的阳光正烈,争先恐后涌入,将来人身形勾勒得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