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胖刘姐的事儿,她弟弟让胜利厂给改制了。”
“改制?什么改制?我听说胜利厂不是做农药的吗?”
孙建伍让老张头说的直懵。
“改制就是你现在端的是铁饭碗,突然之间上面,把这铁饭碗给你收了回去,然后给你又换了一个说碎就碎的狗食盆子!”
“去去去,伍子,可别听你师父胡说。什么铁饭碗、狗食盆子的?咋说话这么难听呢?”
胖刘姐一听老张头说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嘟囔了几句,拉过了孙建伍接着说道:
“这也不知道怎么了,你说这好好的国营单位,说不行就不行了。年前吧,咱别说这农药厂效益怎么样,最起码还能喘口气。这年后,气都不让你喘了……”
看着胖刘姐说的磨磨叽叽的,孙建伍善意的提醒了她一句。
“师娘,你说重点,说重点…”
“哦,你看我这嘴,一开闸就趟溜儿,拦都拦不住。就是我娘家弟弟,今天让单位通知回家待岗了,工资按百分之七十开。具体什么时候上班,单位再通知。”
改制,回家待岗,这些对于孙建伍这个刚参加工作不长时间的小工人来说,真是头一回听说。
不过听老张头和胖刘姐的意思,好像就是单位没活儿,让你暂时回家待着的意思。
能休息在家,还白拿工资,这不是挺好的事儿吗?为啥师父和师娘还愁眉苦脸的呢?
孙建伍实在是理解不了。
他哪里知道,这回家待岗的政策,是1990年到1993年国家先期在东北老工业基地做的试点改革,所产生出来的新名词。
直至后来随着改革不断地推行,又会诞生出更多的新名词。
比如工龄买断,转岗待分配、停薪留职、协议离岗、并岗、还有就是后来令一代人谈虎色变、深恶痛绝的下岗自谋生路。
送走了胖刘姐,老张头还是一脸的不开心。
怎么问他,这老头那张嘴就像安了拉锁,怎么问也不说话。
看老头心情不好,孙建伍领着小东子躲得远远的。怕触了老家伙的霉头,再自讨苦吃。
领着小东子去了女宿舍,喊出了柳春梅。三个人去了化肥厂大门口不远的,一家新开的肉串店,吃起了小灶。
这家肉串店新开没多久,老板是原来县建筑队食堂的炒菜师傅。
前一阵子听说县政府减负,把几个下属运营能力差的单位,全部减了尾巴。扔下五六百号职工,撇下一句“停薪待岗”就没了下文。
吃了一辈子国家奶水的工人们,突然之间断了奶回家,任谁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于是上告的上告,闹单位的闹单位,可是折腾个一六十三招,上头也没个说法。
无奈家要养,娃要供。个顶个的三十四岁了,总不能摆烂不是。所以有点手艺的自找门路,有点小钱的自己干点买卖,啥也没有的,只能给人打打零工。
点了点儿牛羊肉串,加上老板送的一份拍黄瓜。叫了几瓶汽水,三个人边吃边聊了起来。
“伍哥,你这几天在保卫科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柳春梅喝了半杯麦精汽水,问着孙建伍。
“什么消息?机关楼能有什么事传出来?”
咬了一口肥嫩的羊肉,孙建伍看着柳春梅。
“还能什么消息?就是最近大家都在传的,生产减量的事儿啊?现在全厂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虽然没有正式接到通知,但是我估计十有八九可能是真的。”
听柳春梅这么一说,孙建伍还是一懵。然后两只眼睛用着不可思议的眼神儿,看着柳春梅。
柳春梅瞧着孙建伍这副模样,不由得娇怒。
“伍哥,不是我说你,你那智商能不能提一提。怎么什么事儿到你脑子里,就是一个方向转出去,绝对不会再拐弯多待一分钟的。”
孙建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
“我这人就是直来直去惯了,不想把什么都想复杂了。”
柳春梅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最近厂里都在传,今年农资局不给咱们包管营销了,所有的化肥都得咱们自找销路。听说不知道为什么,临近的市县供销社、农业商店,今年也不打算再来咱们厂进货了。”
“而且今天上午,我们科室负责的新开发的复合肥的资料,技术科让全部上交。所有手里的工作先暂停,具体什么时候再启动,听厂里安排。”
“那春梅姐,没了那么多工作,你就不用忙了是吗?”
小东子嘴里塞的满满的。
过年的这几天估计吃的好,睡的好,这小家伙儿也胖了许多。
柳春梅捏了捏小东子脸蛋儿。
“想什么呢?小屁孩儿,我能有不忙的时候吗?我就是闲下来也得替你干爸经管你。对了,你最近的文化课补的怎么样了?年前我让你背的《沁园春雪》背下来了吗?”
一听柳春梅问起自己学习,小东子的脸上顿时没有了笑容。
可怜兮兮地看了几眼孙建伍,那小眼神儿满满都是乞求和告饶。
孙建伍斜着眼睛瞪了一眼小东子,轻声说道:
“你这小子,还真就得你春梅姐能治了你。春梅,可能今年的形势都不太好。晚上的时候,胖刘姐还说她弟弟,现在也让胜利厂下了通知。让他在家待岗,工资按百分之七十开。刚开始我还以为,不用上班,白拿工资在家是好事。现在一看,照这么下去,估计胜利厂的日子将来一定不好过。”
“唉,小伙子,不好过,能开得出工资也行啊。哪儿像我们,通知也没通知,就是领导们碰了一个头,扭头回来就和我们说,这个单位要摘牌,不存在了。你说我们这些工人,哪个不是从年轻就跟着单位干的?有的是招工,有的是知青返城,有的是接班,别管什么样,我们都是辛辛苦苦为了集体奋斗了一辈子。怎么临了临了,工作还没了呢?”
店老板把一把烤好的肉串,放在孙建伍和柳春梅的盘子里。
然后坐在了孙建伍的旁边倒起了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