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么想,但颜幼成知道,柳憕极好面子,所以换个更婉转的说法。
柳憕不屑冷笑:“哈!你真是异想天开!我来荆州,只为兄长,别无他因,你居然能扯到谢星涵身上?真是荒谬至极!可笑,实在太可笑了”
“行行行,你也别可笑了。我就和你说一点,那个王扬是不可能和谢娘子有什么的。是,他是琅琊王,但他一个琅琊王氏,混到地方郡学上做学子,他家里什么情况你就可以想见了。听说最近又四处收购锦缎,做什么袍袄,还弄出个他发明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招标凑了一屋子卖布裁衣的商人”
一说起这个话题,柳憕仿佛被瞬间点燃一般,拍案怒道:
“谁家的生意不是委之门仆,责成群下?可他王扬居然亲执其事,钻研其道!把他王家的脸都丢尽了!身为士族,混杂商贾!唯利是求,玷辱流辈!这种人居然还被巴东王请到宴席上当座上宾!还有陆欢、徐伯珍,竟然也被他蒙蔽了!现在应该能看清他真面目了吧!什么学问经义,都是伪装出来哄骗世人的幌子。嘴上说着孔孟大义,其实干的是积货逐利的鄙贱营生,伪君子一个”
连陆欢、徐伯珍的事你都知道,不是说闭门不出吗?谁跟你说的啊!还挺关注不过这酸得太明显了,虽说用心末业,有亏清誉,但说伪君子什么的就有点过了
不过颜幼成也没反驳,继续劝道:
“所以啊,他有才华是不假,但那又怎样?谢娘子什么身份?中书令的嫡女公子,正儿八经的相女,至于王扬家三服以内,恐怕连个郡太守都没有吧。虽说王谢门第相等,但两人家世根本不匹配,怎么可能凑到一起嘛!也就是相识得早,又因为郡学的事,所以走得近点,至于想其他就多心了。你这闲气生的好没必要。”
颜幼成真正想说的是柳憕吃飞醋没必要,但此时世间尚未发明“吃醋”的隐喻含义。
柳憕脸色稍霁,语气稍缓和了一些,沉声道:
“我讨厌王扬,和谢娘子没有关系。王扬此人,轻躁谄薄,行必以利。加之心机深沉,言伪而辩,此乃大奸之象!没有才华还好些,若是有了才华,更成祸害!”
颜幼成有些听不下去了:
“文深兄,不是我说你,像咱们这样的人,将来都是要为宦作宰的,我就不说了,我家论门第,论家世,和你河东柳氏没法比,说仕宦的话,我家五代里出的最高官也就是散骑常侍,我将来能混个吏部正员郎,那就烧高香了。若是因缘际会,撞了大运,死后追赠个太中大夫,那就是光宗耀祖了!
但你不一样!
你今年十月就要授官了吧。起家最次估计也是公府掾属。多说两三年,估计就能升到尚书左丞。我兄长见到你都得见礼。所以你柳大公子将来是真可能做公卿、做宰辅的人!
那你这器量是不是有点小了?
王扬什么人?有血统,有才华,有潜力,缺的就是势力和机遇。我要像你一样,有资格做庄家,绝对拉拢他,让他为我所用!
你倒好,和他争短长。这不是自降身价吗?
这就像关羽听说马超来降便坐不住了,想要比上一比,所以武侯回信说‘黥、彭之徒,当与翼德并驱争先’。也就是说,以马超的身份,要比也是该和张飞比,犹未及关云长之绝伦逸群也!
王扬情况也是这样。他才华再高,血统再好,但只是个空架子,起点就在这儿,和你没法比。如果你能把他拉拢过来,化敌为友,将来还不是为你所用?
当然,你现在底子太浅,要收王扬困难点。但你可以替令尊收啊!以国公的根基,收他做个门生,那他不得感恩戴德?!将来若真是仕途顺遂,也能成为你柳家一臂助啊!
再说如果你真收了王扬,那人们会怎么说?
王扬得罪你,但你还不计前嫌,提携旧雠。到时谁不说你柳公子胸次开阔,宽宏大量?
齐桓公能用管仲,祁奚能荐解狐,你柳文深就用不了他王之颜?!
说不定将来还能上史书,成为一桩美谈呢!”
颜幼成是受了柳惔之托来开解柳憕的,但柳惔本意只是让颜幼成陪柳憕出门逛逛,分散下注意,寻思弟弟多出去走走,说不定慢慢也就释怀了。
可柳惔完全没想到,这颜幼成竟然另辟蹊径,直接给了他弟弟一个全新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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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官职转迁路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法令不会明确规定某官某职的特定晋升途径,但事实上,大部分途径轨辙都是固定的。这是职官制度运作潜藏的结构性存在。
比如颜幼成为什么说柳憕很快能升到尚书左丞(可以简单理解为国某院主管监察的秘书长),因为南朝时如果在实权公府任要职,就是容易升到尚书左丞。
但想从尚书郎直接升左丞就很难了(虽然是同一个系统的调动),尚书郎一般都得出去转一圈,然后才能回尚书省做左丞。一旦由尚书郎直接升左丞,就叫“超迁”或者“超拜”。升到左丞后一般会转到门下省做黄门侍郎,或是做御史中丞(可以简单理解为监某部某长),有了黄门郎或者中书侍郎的资历,就可以去做很多人争着做、握着人事大权的吏部郎了(类似于组某部副某长)。
不急,这些仕途隐规则后文会一点点勾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