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妆应在绣闺中,似斗春芳拆晓风。试问夭桃临碧沼,何如艳质对青铜。”杏儿乐颠颠地跑进屋子来,朗声念了贺兰庭的催妆诗。
“哟,新郎官这是等不及了呀,瞧这诗作得,都快将咱们新娘子夸上天了。”卫夫人拿帕子掩了嘴,语气里满是揶揄。
众人听了都笑作一团,纷纷向坐在妆台前的林惜看去,此时梳头娘子已为她梳好了盘髻,正将一顶珠光宝气,金雕玉琢的凤冠往她头上戴去。
“怕是要让新郎官再等上一等了,新娘子这才梳好发髻,还没穿衣裳呢。”梳头娘子不疾不徐道。
“快去告诉那新郎官,说他这诗不好,另作上五首来,否则今天这貌若天仙的新娘子可不能让他接走。”楚夫人也凑上前来,酸溜溜地说道,她家的木头疙瘩赢不了佳人芳心,今日还在家中喝闷酒呢,只能她这个当娘的来替她出出气,今日定不能叫那贺兰庭就这么抱的佳人归了。
众人不知楚瑜同林惜的前尘往事,只当她是有意替林惜长脸,毕竟迎亲作催妆诗虽是常事,但连作六首,考验的就是新郎官的急智了,而六首催妆诗才能请出来的新娘子,必然是品貌绝佳,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郎才女貌,说出去必然也是一段佳话。
“对对对,要连作五首,少一首都不成。”卫冠男也想瞧瞧,能让林姐姐这般才貌双全的奇女子倾心不已的男子到底有什么魅力,于是也在一边附和道。
于是杏儿便又乐颠颠地跑到了院子外,说了里面的答复,众公子大乐,贺兰庭的同窗兼好友闵子谦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平川,看来新娘子对你的诗不甚满意啊,若是叫老师知道了,定然要骂你学艺不精了。”
贺兰庭也不生气,只拱了拱手道:“且让我思考片刻。”不过片刻,第一首催妆诗便从他的口中吐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首,第三首……整整五首催妆诗,一气呵成。
身后拿着纸笔抄诗的童子都还未记完上一首,贺兰庭的下一首便脱口而出,只能急忙向旁边人求助,他身边那人被他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忙将自己还记得的同那童子细细说了。
众人也被贺兰庭这行云流水,出口成章的气势震住了,半晌过后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好,人群才反应过来一般爆发出阵阵叫好声,杏儿也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一张小脸都红扑扑的,捧了童子抄好的诗又跑了回去。
“姑娘!姑娘!”伴随着杏儿兴奋的叫嚷,那几页墨迹都还未干透的诗便在一屋子的夫人小姐手中传来传去。
片刻过后,众人都意犹未尽地将诗递到了林惜手中,此时她已经在穿外面的大衣服了,同贺兰庭的一样,都是红底黑面的装束,但多了好几层,且外袍下裳上的纹饰要繁复得多,黑裙华美,配着头上葳蕤生光的金花凤冠,衬得她如那百花园中最为夺目的一株魏紫,冠盖群芳。
头上的凤冠十分有重量,林惜只觉自己脖颈僵直,想要低头看那几首诗,却又不敢有太大动作,卫冠男见状忙上前替她接了过来,再一首一首地念给她听。
林惜对着她感激一笑,待给林惜念完所有催妆诗后,卫冠男笑着道:“其余几首倒还罢了,只这一首‘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著双眉待画人’最好。”
“哦,这首词句词藻皆是平平,我倒觉得比不上前几首呢。”旁边有小姐持不同意见。
“你们小姑娘学诗倒是学迂了,这作诗作诗,遣词造句倒是其次,真情实感才最是动人,听听我们新郎官这一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著双眉待画人’,这是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新娘子,做她那画眉之人了呢?”卫夫人抚掌笑道。
刚刚那姑娘也回过味来,霎时羞得满脸通红,林惜也在众人打趣声中微微红了双颊,系上了最后的腰带。
“新娘子出来了!”随着一声喜气洋洋的吆喝,紧闭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了,站在院子里的一众王孙公子只见一群夫人小姐走了出来,最中间的则是今日的主角。
只见她身材高挑,珠环玉绕,由丫鬟扶着,一手执扇遮在面前,虽看不清容貌,但那只执着扇柄的手纤秾合度,莹白玉润,单是凭着这只手,便能构想那扇后绝世的容貌。
贺兰庭呆愣在原地,还是被身后的闵子谦推了一把,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个这辈子最欢愉的笑容,缓慢而坚定地走上前,从丫鬟手中接过了林惜的另一只手。
林惜微微转头,从扇侧看见了贺兰庭脸上如春日暖阳的的真切笑意,不知为何,也突然跟着笑了起来。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接下来她就深切地明白了为何自己那个世界里,那些老祖宗的规矩礼法为什么没有传承下来,因为实在是——太累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她先是牵着贺兰庭的手同他一起拜别了原主父亲母亲的牌位,紧接着又上了花轿,本来以为大房二房挨得这么近,很快就能到了,没成想迎亲的轿子却直接出了大门,迎亲的队伍直接绕城走了两圈,硬生生将本来半刻钟不到的路程,延长到了一个时辰。
紧接着好不容易进了安国公府的大门,又要忙着迎驾,她是新娘子,虽然不用跟着大家一起去大门口跪着等,但头顶着几斤重的凤冠,就是让她躺着她都嫌弃累的慌,更别说是直着腰,端着姿态坐在床边了。
等到惠帝进了门,她才又被请到厅堂里同贺兰庭一起谢了圣恩,拜了天地。
“一拜天地!”两人对着坐在上首的皇帝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紧接着是拜安国公夫妇。
“夫妻对拜!”二人手握红绸,面对面站着拜了下去。
“礼成!送入洞房!”
众人又拥到新房看新娘子却扇,称赞新娘子的美貌,羡慕新郎官的福气,又热热闹闹笑闹了一阵,众人退去,新房才安静下来。
落日昏黄,新人婚房。
贺兰庭醉醺醺的被衡知扶了进来,却在想要继续灌他酒的那几个公子哥离去过后,睁开了一双潋滟含情的眼,看向了坐在床畔垂首低眉的新婚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