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夜幕完全笼罩大地,外面的街道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童磨要做的就是端坐在一间宽敞的房间中,摆出淑女的仪态,扮演一个精致华丽的人偶。
嘛,反正在教会里也常常扮演神像,他的经验非常丰富啦~
清织花魁明天就要离开了,这段时间萩屋一直在为他们的新花魁“虹姬”造势。
每天专门赶来想要一睹芳容的客人络绎不绝,让店里的生意都好了很多。
虽然只能远远看一眼,但虹姬的惊人美貌还是借由人们的口口相传而声名远扬,让数不清的人为之倾倒。
这样无瑕的美貌,还有那双如同雨后彩虹的眼眸,被赞颂为落入凡尘的神女。
一时间,吉原游郭最负盛名的几位花魁的客人都减少了。
人们在等待着虹姬正式成为花魁的那一天,准备好了为她一掷千金。
童磨懒洋洋地坐在那里,面对着一道道灼热的目光,心里愈发觉得无趣了。
不过既然决定了要做花魁,那就当上之后再走咯。
他的身旁坐着四个穿着亮丽衣裳的女孩。
左边的两个十来岁的孩子被称为“秃”,留着齐刘海的发型,是作为未来花魁培养的孩子,也是为花魁做杂活的侍女。
右边的女子是和雪以及另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女子。她们是振袖新造,是见习游女,也是花魁候补。
前方的游女在表演着乏味的舞蹈,旁边的人三味线也弹得慢吞吞的,口中拖腔拿调地唱着令人昏昏欲睡的歌谣。
来往的客人们自然有其他游女招待,童磨什么都不需要做,于是开始灵活地晃动起藏在身后的双脚。
另一边的玉竹偷偷摸摸地蹭了过来,一脸无语地扯过他的裙子,盖住了他不安分乱动的脚掌。
一直等到凌晨过后,童磨这才从中解放了出来。
溜出去美美地吃了一顿晚餐后,他慢悠悠地回到了萩屋,开始在店里四处溜达。
深夜的游女屋声乐渐消,合拢的一扇扇木门内隐隐传来靡靡的声音。
在转悠到一处走廊中时,他看到一位姿态娴雅的女性正站在尽头处的窗边,默默看着窗外的景色。
“呀,是清织花魁啊。”童磨笑眯眯地抬起手来打了声招呼,“晚上好呀~”
清织转过头来,露出一张清纯秀丽的面孔,微微点了点头。
作为受人追捧的花魁,她的脾气还算不错。只是平常话不多,难免显得清冷孤高,脸上似乎总带着一抹淡淡的愁绪。
只不过,现在她脸上的忧愁似乎更多了。
“清织小姐明天就要嫁人了吧,难道不应该感到开心吗?”童磨一脸好奇地问。
“或许吧。”清织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继续转头看向窗外。
童磨也凑过来往外看去,发现老板娘正带着一群人站在外面的院子中,围着一个被麻绳捆起来的女孩。
“咦?他们这是在玩什么呀?”他笑呵呵地问。
“在惩罚逃跑被抓回来的游女。”清织声音很轻地说。
“欸——逃跑?”童磨歪歪头。
“没有还清欠债就想要逃离这里,或是跟着男人私奔……”清织摇了摇头。这种事,她见过太多了。
童磨看到院子中的人开始用棍子捶打女子的腹部,纤细的眉毛拧了起来,脸上露出不忍的表情。
“哎呀呀,他们好过分呐!实在是太可怜了。”他说着,眼中流下了怜悯的泪水。
清织用浅蓝色的眼睛怔怔看着他,许久之后才轻轻说道:“你并不感到悲伤吧?”
“嗯?”童磨转过头来望着她,眼睛中还含着清澈的泪水。
“毕竟我也是阅人无数。”清织微微一笑,静静凝视着他那双含着水光的潋滟虹眸。
虽然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表情,眼睛中却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如同一对透亮的七彩琉璃珠,美丽,却冰冷。
“哎呀,被识破啦~”童磨擦干脸上的眼泪,露出一贯的无忧无虑的笑容,“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呢。”
“不过,果然还是很可怜吧?”他伸手指了指院子中的情况,歪歪头说道。
“是啊,很可怜。”清织垂眸说道,“但既然你并不为她感到难过,又为何要流泪呢?”
“啊——因为与人们共同幸福是我的职责哦。”童磨笑眯眯地说,转而又一脸悲伤地垂下眼帘。
“所以说啊,每当看到人们遭受痛苦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要落泪呢。”
“因为……职责吗?”清织愣了愣,“真是个奇怪的人。”
“也难怪,你会选择自己跳入这个牢笼里。”她轻叹道。
“咦?牢笼吗?”童磨用食指点着下巴,“欸——”
“是啊,高高的围墙和墙外的护城河,本就是为了防止游女逃跑而设。”清织幽幽地说,“将无数游女永远禁锢在这里。”
“像是地狱一样呢。”她哀伤地闭上了眼睛。
“是这样吗?”童磨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是,外面的世界也不一定更美好吧?”
“是啊,但至少外面的人有选择的权利,不是吗?”清织说,“不像我们,命运早已注定。”
“或许吧。”童磨仰起头来想了想,“但是清织小姐你明天就能离开这里嫁人了,这是一件好事吧?”
“终究是命运不由自主,不过是跳入了另一个牢笼里。”清织声音很轻地说,“只是笼中的鸟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