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一切有情众生皆举首仰望:有人看到,一尊巍巍无量的至圣至神在混蒙中弹指刻印;
有人看到,身无寸缕的雄壮汉子斫木为棍,削石为斧,猎兽取皮,茹毛饮血;
有人看到,沧桑的老者,取雷为火,点燃光明;
有人看到,披头散发的女子,淄麻为衣,遮蔽羞耻;
有人看到,干瘦如猴的青年,造屋上树,以避虫蛇;
有人看到,龙首人身的王者临岸滨水,观天之道,指划先天八卦;
有人看到,胸腹剔透的壮硕老人,取植五谷,尝试万物,造万物之性,为人所用;
有人看到,披坚执锐的大帝,驭龙车纵横四方,剑锋所指,所向无敌;
有人看到一点火光,永恒照耀,永不熄灭;有人看到一幅八卦,囊括天地,包容寰宇;有人看到一尊大鼎,炼化一切有形无形,取其性为用;有人看到一口圣剑,横在混沌之巅,锋芒睥睨一切;还有一条长城,环绕拥趸,永远不破不败!
看到了筚路蓝缕,看到了披荆斩棘,看到了山川大地,看到了人文道德,看到了诗词歌赋,看到了锦绣文章,看到了披肝沥胆,看到了头颅热血,看到了繁华,看到了凄凉,看到了起落,看到了辉煌
最终,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字耸立在寰宇之间,头顶破天,双足裂地!
人道!
人道!
不知何时,常威已是热泪盈眶。那一方大印,书着‘薪火相传人道永昌’的大印,在他手中轻轻的跳动,常威忽然明了,把这大印一抛。
人王大印滴溜溜一转,轰然落在太夏中州的大阵之上,如入无人之境,径自坠落下去,不多不少,正好落在那太夏天朝的帝宫之上!
“人王印!”
“人王印!”
两个声音乍响,竟皆惊喜!
就见一只纤纤玉手,包揽混沌宇宙,时空因果,如一兜,直罩向人王印。那印不动不摇,收摄了人道光辉,如一块石头,静默。任凭那手拿捏下来,却见那手,捏着人王印,却提不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人道之重,皆在一印矣!太元,太元,你拿不走人王印,你拿不走人王印!哈哈哈”
就听和声音嘶声大吼:“太夏无道,悖逆人道!诸侯谨闻:挥兵入中州,灭太夏,取大印,扶人道!入中州灭太夏取人王印者,当为人王!”
“死!”
又一声炸响,而常威业已看不见了。人王印落入中州,撕开的那道空隙,已被弥补。
但常威知道,自己如今能做的,都做的差不多了。
十二道人影,不知何时站在常威身侧。
常威便道:“人王印既已去到其该去的地方,你们也去罢。”
十二金人之首,帝江金人顿首道:“真人保重,吾等去也!”
龙雀关下,本正因太元长公主诛国师、复旧律、昭告四方之事而感到棘手的诸侯联军,此时枷锁尽去。
太夏大不大?大。太夏道界,太夏天朝统治七百万年,根深蒂固,当然大。但太夏大的过仙秦?大的过人道?大的过人王印?
不论那声音,到底是谁所喊,人王印现世都是事实。谁也不知道,刚刚那令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眼泪横流的一幕,到底是为什么。但无论如何,这都可作为一个合理的抵消太夏天朝七百万年根深蒂固的人心的掏心一击。
这里变故,令四大诸侯疑虑,便汇聚在一起交换意见,却那边,那些小诸侯早把太元长公主的使者拖出来,斩下首级,悬在龙雀关下。
张角、玄锐、李英琼和子任聚在一起,先是沉默片刻,然后子任先开口:“刚刚的一幕,并非虚妄。你我皆知,那必定是人王印的神威,是整个人道的权柄的威能。无疑,太夏悖逆人道,已是事实。但这里,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子任神色严肃:“人王印乃人道宗主行驶人道权柄、主持运转人道的凭证,当在人道宗主仙秦人王的办公之处,可为何,出现在这里?”
这,才是最严重的问题。
较之于那些小诸侯第一时间想到的入中州灭太夏取人王大印为人王,子任先想到的,却是人道宗主,仙秦人王。
“太夏事小,仙秦事大。”他肃穆之极:“仙秦乃人道宗主,若仙秦有事,谁来承负人道?谁来运转人道?这是滔天大祸啊!”
张角师姐弟三人沉默良久。张角道:“子任营中,当有仙门仙家辅弼。可曾听他们说起过延康大劫?”
“延康大劫?”子任神色一动。
李英琼便接过话茬,正色道:“在座的里面,我跟随师父最久。这延康大劫,师父曾说是后天五劫的末劫,最是深重,若度不过延康大劫,一切将复归为一。”
“复归为一?”
张角、玄锐,亦皆齐齐看来。
英琼道:“师父似乎是说,若此番大劫渡不过去,大道将再不会有变化——先天五太,后天五劫,正相对应。大道亘古,始于‘易’变,因为有了变化,才会衍化出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及至于后天一切种种,须得完成循环,方能无始无终永恒演变不停。若大道没有变化,始终如一,那一切的一切,有的无的,先天后天,都将不复存在。”
顿了顿,英琼斟酌了一下,道:“我出身于一方自然宇宙,遇到师父之时,正是故乡遭劫之时,是师傅力挽狂澜,使度尽劫波,方才有而今之我。但我知道,我故乡宇宙,不过大道之下,后天种种之中,渺不可计的微末尘埃。”
“后天五劫”
“延康大劫!”
原来,张角和玄锐,跟随常威修行之时,也略有耳闻,只是不甚了了罢了。现在听英琼这么一说,结合常威曾经的只言片语,便也有了明悟。
“亦即说,太夏这里,也是延康大劫的一部分”子任思索道:“或者说,劫数最终爆发之所在?”
“人王印都出现了,必是如此!”张角断定,脸色铁青,道:“看来我们,要承载的,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