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祝筝莫名有些鼻酸,把脸埋进了他衣袍里。
“我以为……”
她没有说下去。
容衍知道她想说什么,一只手揽着怀中人,一只手慢慢摩挲着箫尾的纹路,指节用力到泛白。
这些被他抚摸过无数次的纹路,或许不是鱼鳞,而是层叠连绵的山谷么……
自然,没有答案回应他。
但容衍心中很是平静。
这个答案曾经困他扰他,在无数个深夜中思索过千百遍,几乎伴着他的整个年少。
现在,居然不再在乎了。
就像他从前谈不上喜欢“容衍”这个名字,但那夜他坐在婚书前,思索良久,最后签下的却是这个名字。
容衍。
不做承壹,他不会是现在的他。
而一直做承壹,此生便遇不上她。
师父说过,一座山的外面,是另一座山。一条路的尽头,是另一条路。
适逢天赐机缘,他的路通向了成须山,通向了裕天观,又一路穿越苍山青川,江湖河海,徘徊过无数个分岔支路,每回都赌对,才走到了与她相遇的那一天。
天高云淡,群山静穆。
许久,祝筝才接受了奇遇之所以叫做奇遇,想必就是可遇可不可求。
她仰起头,语气发涩地问,“你会不会以为,我是骗你的。”
毕竟若不是个好结局,那往事不如不提。
容衍低眉看她,眼中蕴着柔光,“你是么?”
祝筝抿了抿唇,犹豫道,“我……我现在也拿不准了。”
昨夜许多事赶巧,再加上她想了一夜,也许杜撰出许多不存在的细节。
她甚至希望容衍以为她在开玩笑。
但她又绝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
就在祝筝愧疚又迷茫之时,容衍忽然捏了捏她的鼻尖。
“我信。”
亓山的瘴气弥漫,会让人见到最想见到的东西。
像童年走出那个漫长雪夜时一样,时不时产生幻觉,以为前路上忽然见到了亮光。
祝筝见到的或许是虚幻之境,或许是世外仙人。
究其根本,是想为他寻一个来处,寻一个家人。
她这样为他上心,让容衍心湖中泛起波荡的涟漪。
祝筝给他讲的故事,他愿意相信。
只是故事开始的原因,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因为她,许多事早就变的不一样了。
是他未曾设想,也不希望再出任何差错的不一样。
遍地金黄的布布依克高昂着花盏,奔腾的雾气似野马呼啸,白茫茫地来,白茫茫地去。
丛林掩映的山谷之中,青翠静谧。
两人并立在谷崖边上,祝筝见他出神愈久,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你在想什么?”
山风吹的容衍额发凌乱,他低头去看怀中的人,她眼睫上沾着水雾,黑黑的眼珠里倒映着天地,也倒映着他的影子。
容衍淡淡牵起唇角,俯身在祝筝眉心亲了亲。
“我在想,你见到了他们,比我见到更好。”
他见了,恐怕会多思当年事,而祝筝只会纯然地替他高兴。
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一切众生类,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
旧事斑驳,就像山中的雾气一样,曾予他一生潮湿。而今日出东山,云开雾散,该放下了。
雨雾氤氲,薄云舒散,一缕日光斜斜照亮山谷。
容衍站在山涧边,衣摆翻飞,手中握着那支紫竹九节箫,最后用指腹摩挲了一圈箫尾。
良久,一抬手腕,将箫扔了下去。
祝筝没提防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啊”了一声,下意识想去捡。
容衍抓住她,将人牢牢带回了怀里。
箫滚落入深深的山谷,发出空灵的碰撞声,和着祝筝的尖叫,惊起一群鸟雀飞起。
日光渐盛,鸟过无痕,叠叠密林之中,很快又再无声息。
只余下容衍低低的声音响起。
“起风了,我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