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筝的一句“坐什么?”刚问出口,就被淹没在了一片鞭炮声中,硝味儿弥漫,祝筝被呛的咳了几声,脸上被抹了一把红泥,脑袋上被扣上一个硕大的花冠,身上团团绑上了几圈挂着明珠鲜花的吉柳枝,几乎把她捆在了原地。
一帮花枝招展的舞娘冒出来,把她架上了高台,按在了红花簇拥的花架中央,开始围着她翩翩起舞。
笙箫唢呐齐齐鸣奏之中,祝筝脸都黑了。
看杂耍的时候图个热闹,祝筝可没心思亲自演,扯了身上的东西就要起身。
不知什么时候上来的祝老夫人扯住她,“干什么去?”
祝筝拱手,“祖母,我坐车久了头有些晕,想回房歇会儿,赶明儿再给我接风成不成?”
“给你接风?”祝老夫人轻哧了一声,“祝家上下砸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等今天足足等了半年,你以为是为了给你这个没福气的东西接风?”
说完又掐住祝筝的胳膊,把她牢牢按在台上,“叫你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一箭白给你心口多扎一个洞,也没见聪明多少!”
祖母声音不大,像忽然开了个玩笑,却让祝筝陡然没了声息。
原来不是没人知道她挨了一箭……
最起码,她的好祖母是知道的。不仅知道她差点死了,还知道梵临寺祈福之说是编出来掩人耳目的托词。
显然,祖母根本不在乎发生了什么,更中意这个编出来的故事,不然也不会大张旗鼓地顺坡下驴地演这样一出大戏。
祝筝忽然掀唇,哂然地笑了笑。
知道是演的,她倒是安心多了,不然总要提防着祖母是不是鬼上身了,那可真是不得安生。
旁边请来的这十来个市井和尚应该花了不少钱,端的是伶牙俐齿,正在大肆地编造着祝筝的事迹。
无论是天上云,地上雨,旱涝有度,河水涨息,东街的猪仔长胖了几斤,西街的母鸡多下了两个蛋,都是沾了她的福气。
只是容衍一走,很多本就是来寻走动的人也跟着散了,方才的热闹散了大半。
桂香嬷嬷在人群里散着红纸包着的银叶子,也顾不上是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了,走过的路过的,街边看热闹的,全被拽进了祝府来。
也许祖母觉得,今日进府看了这场戏,流言传播出去,死活都得坐实了她这个孙女是个福星。
祝筝看着桂香嬷嬷被挤的人仰马翻的模样,突然想起上一回见她这样,是在金香楼里。
那天祖母也像这样,吩咐着散了不少钱,是求着大家口下留情,别把她那个光着屁股横死在床上的好孙儿说的太难听。
她有时候觉得祖母挺精明,有时候又觉得她精明的太浅显,有懒事之嫌,譬如要人嚼舌根和不要人嚼舌根,怎么都只会用散钱这一套……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给钱要这么管用,她也不至于在祝隆的花柳故事里,做了十来年人尽皆知的丧门星。
祝筝叹了口气,倒不是在乎别人把她当福星还是衰星,只想叹一叹幸好方才让容衍走了,让他看见她这副猴子样儿,恐怕得被笑一辈子。
祝筝配合着演了一会儿,恹恹坐在花台上,目光在人群里来回梭巡了好几遍。
直到祖母终于忍不住压着声提醒,“给我笑,人家是来看福星的,谁要看你哭丧着一张脸。”
祝筝没理她,“阿姐呢?”
阿姐不喜欢热闹,她方才只当她在人群后面,现在看遍了底下的人,怎么找也找不到祝清的影子。
“你问谁?”祖母皱着一张老脸道,“你不知道她几时回来?”
祝筝愣了愣,什么叫她知道?
祝老夫人看出祝筝愣神,脸色忽变,“我收到一封信说你去梵临寺养伤,让三丫头一同陪着,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耐不住性子闹着要回来,才不得不让太傅大人送了你一趟?”
祝筝脑中一片空白,怎么还是去的梵临寺养伤?她根本就不是从梵临寺回来的,姐姐又怎么可能上那儿陪着她……
也就是说,祝清根本没回过府上。
……难道自秋猎场一别,阿姐竟已失踪了半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