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强制按下暂停键的江上弦坚挺的转完最后半圈,两手丝滑的交握于小腹前,脸上独属于音乐家的表情尽数收起,又是平日那副乖巧的模样,踩着小步打开门想去给阿娘和外祖母瞧瞧,就被外头的寒风给迎头一巴掌掀了回来,老老实实的套上自己的崔辩叙送的大氅。
“来,让外祖母瞧瞧。”夏老夫人那双满是褶皱苍老的手慢慢的打了个线结,低头用已经缺了几颗的牙将线咬断,把夏真英的衣裳递到江母手上:“熨直溜了就成,小孩子家家的,不用熏香,熏了也是白瞎银钱,一会儿就得沾上羊肉味儿。”
夏老夫人在某种程度上和一些现代的父母有些相似,大学不准谈恋爱,算早恋,等一毕业就催着结婚,就好像合适的结婚对象就菜市场里的大白菜似的等着随便挑。
她对于江上弦要好好打扮这个事情举双手双脚赞成,都已经到了婚嫁之年,又有可以高攀的对象,此时不打扮,难不成等人老珠黄了再穿红戴绿的做老妖精不成?
“梳个交心髻如何?”夏老夫人用梳篦一下一下轻柔的用桂花头油顺着发丝,嘴里不住的夸赞:“年奴这头发长得好,太细了易断,太粗了容易臭,这不粗不细的,还这般密,倒是正正好。”
江家只有一面铜镜,就在江母屋子里,还是当初她与江父成亲之初,念叨说想要一面,江父特特去买来的,一直用到现在。
这时候的铜镜两侧是微微有些弧度的,有些类似于凹面镜,照着的时候能显得脸小些。
交心髻虽简单,夏老夫人依旧梳的仔细轻柔,绝不让一根碎发流落在外:“这桂花头油的味道还是淡了些,下回买蔷薇茉莉花油,那个呀味道香,年纪轻的小娘子,合该用些好的。”
她年轻的时候,可还没有这么好的东西,能用上桂花头油就算不错了。
江母虽然平常精打细算,抠抠索索了些,但在这头油上还是有舍得给江上弦买的,听了这话便有些委屈:“阿娘,哪里是我不肯买那蔷薇茉莉花的,是年奴这丫头自己不愿意用,非说就用桂花的或是兰草的,寻常一些,味道淡些,否则啊,便是影响她做菜哩!”
刚开始到这里,听到什么头油的时候,其实她是拒绝的,可是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头油在这时候就跟现代的摩丝差不多。中国古典发髻讲究一个干净,无论是多么繁复,或是简单的发型,基本都是瞧不见碎发的。
正常人怎么可能没有碎发?每天早上醒来,她脑门上那些碎碎的胎毛跟站军姿似的迎风飘扬,这个时候就要用上头油了。
时下最流行也相对来说比较平价的头油,就是用半开的桂花与清麻油一起拌匀密封在瓷罐中,再放到汤锅中用大火煮,而后将瓷罐放在干燥处十天方能打开,取出里头浸满香油的桂花用力挤出其油液所得,这就是桂花头油。
至于兰草,也是一个做法,不过就是将桂花换成兰草罢了。
因为原材料简单,桂花头油的香味也纯粹,就是淡淡的桂花香味,闻着就好像到了桂花开放的季节。
至于夏老夫人说的蔷薇茉莉花头油,其实是用蔷薇和茉莉花露掺油做成的,这种东西制作起来难,原材料也贵些,自然卖的要贵上许多。
不过,因其香气浓烈,隔着老远就能叫人闻见,效果最好,在上流市场格外受欢迎,李雪雁用的自然就是这种。
夏老夫人听到是江上弦自己要用的这种头油,便不再揪着这事儿了,反而问她:“崔少卿送你的那条链子呢?拿出来戴上。”
“阿娘,今儿晚上外头不知道多少人,弄丢了可怎么好?”江母不赞同,外头人挤人的,那么贵重的东西,若是丢了岂不是得活活心疼死!
夏老夫人白了她一眼,对着江上弦的时候又换上了慈爱的表情,将一枚花草纹的素银钿头钗插到两个小啾啾中间:“年奴,你可记住,不能像你娘一样,这送东西的人,只有见到自己送的东西是你喜欢的,才会送下一回,你若是日日戴着,他便会用尽心思再给你寻别的来,你若是收着不见天日,他以后可就不会送了,男人自己能花几个钱?他的钱若不花在你身上,便会花在旁人身上,可记住了?”
这个道理,江上弦深以为然,并且坚决执行:“外祖母放心!”
等梳完了头,江母放下手里的茶壶,从边上拿出一个小木盒子来:“阿娘,这妆是我来还是你来?”
夏老夫人赶紧摆手:“我都多少年没碰这东西了。”
自打过了二十五,她便没用过这些,寻常百姓人家,除了小娘子和年轻媳妇儿,谁会浪费这个银钱?尤其是生下两个孩子之后,整日的又要干活儿又要带孩子,哪有空闲弄这些?
整日涂脂抹粉的,除了官门贵妇,便只有平康坊的女妓了。
江母其实也为难,好几年没用这些东西了,老话说的,寡妇门前是非多,她独自带着一双儿女,整天涂脂抹粉的,人家还当她想再嫁呢!
可一家三代,好像就她能顶上了
江上弦震惊了,伸着脖子就去开那匣子,里头瓶瓶罐罐的,长的扁的圆的的数量倒是挺多:“阿娘,咱们家还有这东西呢?你怎的平常都不用啊?”
藏得够深啊!
“咱们家哪有?你阿耶都没了多少年了,我要这东西作甚?”
江母翻了个标志性的白眼,将里头的瓷罐都拿出来,一个个打开看里头是什么:“你外祖母说的,你如今也大了,这东西还是得用上,特特让我去买的,可花了不少银钱呢!”
差点没给她心疼死!
夏老夫人的原话是:年奴日后若是与崔少卿真成了,她连这些东西都没见过,岂不是让人笑话?买些寻常的先让她练练手就是了,捏着银钱难不成带进棺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