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辩叙发誓,这是他见过大理寺停尸房最难以描述的一次。
一筐筐颜色不同,有的偏灰白,有的深红的肉块已经被清理干净,一部分已经摆放在台面上,三个仵作和两个面色发白摇摇欲坠的小徒弟正在其中忙活。
不知是排水沟的味道太过恶心,还是人肉本身有味道,崔辩叙觉得鼻尖一直有股隐隐的刺鼻。
这和之前的尸臭味有所不同,汪雷生之前来大理寺,就没敢踏进来,此时强撑着跟着崔辩叙往里走,忍不住头皮发麻:“这么多,真是人肉?”
丁原抬起头,神情颇为凝重,这还是崔辩叙第一次看到他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和他往常看到尸体恨不得扑上去完全不同。
另外两个老仵作亦是如此。
“崔少卿,这些,这么多。”他将所有的人肉块都点了一遍,语气中带着难以言状的愤怒:“全都是人肉。”
从外观上来讲,人肉的纹理走向,一部分像牛肉,一部分像羊肉,而其味道,应当是像羊肉和猪肉混合,若是用火烤一下,那股特别的味道,一闻他就能知道是人肉。
不过他丁原虽然对尸体热爱,也热爱解剖,但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这个凶手怎么能如此对待逝者的身体?他每次验尸完,都会认真仔细的将尸体缝合好,尽量让他们干净体面的走完最后一程。
从这一点上,他可以断定这个凶手比自己更加丧心病狂:“少卿请看,这些尸块上面。”
他举起一块直接递给崔辩叙看:“看出来了么?”
崔辩叙心里也不舒服,死人,和虐尸是两码事,一个正常人怎么能对同类做出这样的事?
若说饥荒的时候,菜人之事他也是听说过的,可这人明显不是。
他接过尸块:“切口整齐锋利…”
仔细看了一会儿,没办法便辨认出具体是哪一处,迟疑着道:“上头怎么没有脂膏?”
正常人体的脂肪会分布于前胸、腹部、环腰、大腿内外两侧、手臂后侧、以及臀部和膝盖内侧。
而这些或灰白、或深红的肉块里,竟然没有出现任何黄色、灰黄色、深褐色的颗粒状脂肪。
崔辩叙对于人体的了解都是这段时间自学的,了解的并不深。
“崔少卿所言,也正是属下们奇怪的地方。”
长安县仵作直起腰,有些疲惫的往后仰了一下缓解身体的酸痛:“属下几人认为,这些肉块确实是人肉,人肉的味道和别的肉不同,其味特殊,颜色也不同。”
万年县仵作也停下来搭着两只手悬红伸直,转了转脖子:“但这些确是人肉无疑,虽未曾找到头颅,可手脚已经寻到部分,骨骼断口处粗糙有碎裂。”
丁原点头,又拿起一块凹陷的相对而言薄的肉块,下面连着肋骨:“是女子,胸脯也找到了部分。”
说实话,若不是他说,崔辩叙还真瞧不出来,没有脂膏,没有皮肤,这个情况下,便是姬妾好几个的汪雷生都没瞧出来。
“所以,你们现在确定这些是人肉?”崔辩叙再次和他们确认,适逢元正之时,这案子又如此骇人,只怕长安动荡。
“是。”三人齐声答道。
崔辩叙走过去,看他们正在拼凑的尸块,确实很不顺利,这个‘人’大部分都没有齐全。
“每一块都没有脂膏,是被人特意割掉了?”
“少卿所言,和属下不谋而合。”丁原也是这么想的。
汪雷生觉得自己晚饭还是吃太多了:“那凶手为何要独独割下脂膏?”
反正都要切块抛尸,何必多此一举呢?
丁原他们摇头,他们是仵作,不是查案子的,这点他们也不知道。
“汪司直,我等一日未曾进食,实在腹中饥饿,不知可否让人弄些吃食来?”长安县仵作的肚子已经饿的咕噜噜直叫唤了,不过吃了个早饭就被喊出来加班,一整日的光干活不给吃的,铁打的也受不住啊!
汪雷生缓缓摇头,满脸敬佩:“此番场景,诸位竟还吃的下东西?”
他现在连明天的饭都不想吃了!
丁原皱眉不悦道:“汪司直,我等是仵作。”
他们是有职业素养的,验个尸便吃不下饭,这日子还怎么过?这活儿还怎么干?
崔辩叙已经习惯丁原的特色了,不想在这问题上过多纠缠,直接对汪雷生道:“快些让人送吃食过来。”
“少卿是,属下这就去。”
待他一走,仵作们便继续开始干活,崔辩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发现少了些东西,便问:“头颅未曾找到,五脏六腑呢?”
丁原放下手里的东西,从一个框子里拿掉上面盖着的布,而后露出他所问的东西:“如今找到的胃有两个,肠子三副,肾脏五个、心脏两个”
这听起来很专业,也很奇怪,就像在肉铺子里似的。
“可有发现?”
“没有。”
丁原也觉得头疼,一般验尸的时候,他都会开三腔,即颅腔、胸腔、腹腔,而面对女子,会格外仔细的对会阴、脊髓、腰背、臀部和四肢等地方进行验看。
确定对方是否经人事,死前是否与人有过房事,而现如今这里的这些部位,不说拼凑成人形的难度,主要问题是:“胃、肠、胞宫都被人清理过。”
干净的好像各家买回去的下水,做成菜之前需要仔细洗干净。
崔辩叙叹了口气,无法判断死者生前吃过什么,何时进食,再加上这种天气被扔到排水沟里,捡上来之后还要先清理干净才能拼凑,那想从尸体上得到线索的可能性就非常之小了。
尤其是现在一颗头颅都未曾找到,就算让平康坊的人过来认尸,也认不出什么来。
而且,这番景象,那些娇弱的娘子,只怕瞧一眼都能晕厥过去。
他的视线一直在人体尸块上来回打转,突然灵光一闪:“怎么这些尸块,都没有皮?”
丁原点头:“确实没有,不过脂膏都没有了,没有皮也是正常。”
他的肚子突然咕咕了两下,有些焦急的看了一眼外头,发现已经没有汪雷生的身影,失望的收回视线:“凶手的分割手法十分娴熟,想来对人身上的结构是有一定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