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辩叙撩袍跨步而入,书房很大,左手边是一面极大的书柜,上头放满了各类卷轴,右手边往里走,便是书案,李行廉正端坐在书案之后,见到他们也不曾起身:“崔少卿,坐。”
“李左丞,前来叨扰还望宽宥则个。”崔辩叙行礼后便坐下,这种场合,汪雷生也知道轻重,跟着行了礼后坐下,低头一言不发,他不知道为何崔辩叙要自己跟来。
李行廉只扫了一眼他身上的官袍,便重新将目光放在崔辩叙身上,这个年轻人之前办的案子,他也有过耳闻,尚且算是个知道什么事儿不该做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已经年迈,只要不出意外,他是活不到新帝登基了,他的三个儿子均不在要职,只要安安稳稳的,日后总有机会。
“不知崔少卿前来,可是为了我那弟弟的事儿?”李行廉直接问到点子,他和崔辩叙素无往来,能让这位大理寺少卿登门的,也只有自家那件糟心事儿了。
早知道这事儿会耽搁这般久,他都有些后悔报官,白白丢了自家的脸面。
“是,今日一早,去了一趟李主簿家中,将李家的奴仆重新审问了一遍,倒是有件事儿颇感意外,此事事关重大,思来想去,还是与李左丞说一声为好。”崔辩叙从进门到现在,都很是绷得住,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可以让李行廉揣摩。
可李行廉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只有小年轻为了怕露了底,才会竭力不让自己有多余的表情,老油条的各种表情,那都是收放自如的。
此刻他便很是应景的微微严肃起来:“何事,崔少卿不妨直言。”
崔辩叙眼神微动,按常理来说,李行诠应该在第一时间将这事儿告诉自家哥哥,毕竟在一个家族里,最有能力的往往拥有的最大的话语权,李家同样如此。
可李行诠竟然没有派人来说?是真的没说,还是李行廉在装傻?
若是李行廉在装傻,那刘德威所想的,把这个篓子让给他去捅的计划,只怕是有些难以施行了。
不过,中华民族骨子里的精神那就是四个字——来都来了,他人都坐在这儿了,无论真假,他都要说,说了看李行廉的反应,这事儿不能就他们大理寺沾上一裤兜屎。
“李左丞,这是大理寺的司直汪雷生,近日与我一道儿查李主簿家的案子。”
崔辩叙先介绍了一下汪雷生,后者被点名赶紧又是一礼,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要做甚?上司要来和李左丞讲一讲李家那顶捅破天的绿帽子的事儿,点自己做什么?
他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不是吧,崔少卿,何必如此记仇?!
李行廉当然看得出汪雷生的官职,不过一个小小司直,他不放在心上罢了,可此刻崔辩叙特意介绍了一遍,他又重新打量了一番这小官。
恩,瞧着便是个性子浮躁,不太聪明的模样。
该说不说,姜还是老的辣,李行廉在看人上还是有点准头的。
冲着汪雷生点点头,他又重新将目光放回崔辩叙身上:“崔少卿,到底何事,还是直说罢。”他可没时间在这儿跟他们玩猜一猜的游戏。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今日一早,李家后门值守的仆人突然翻供,说七月十三夜里,赵氏和她那名婢女自己从后门,跟人走了。”崔辩叙微微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难喝。
李行廉面上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呵呵,崔少卿真是爱说笑,本官弟媳虽说出身平民,却也不是不知礼数之人,奴仆之言,不可尽信,此等不知真假的话,崔少卿慎言。”
“李左丞说的是。”崔辩叙并不想与他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又不是他的娘子,也不是他的绿帽子,丢得也不是崔家的脸面,他有何好急的?
他冲着汪雷生抬了抬下巴:“汪司直,将今日那奴仆所言之事,一五一十给李左丞说说,莫要遗漏。”
天老爷啊!
汪雷生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崔辩叙这厮,实在是太过记仇了吧!
这事儿知道是一回事儿,跟来了是另一回事儿,可由谁来说出口,那就更是
不过,这两位的官职都比自己高,汪雷生想逃逃不掉,屁股都不敢挪一下,只好不断宽慰自己,一报还一报,这事儿了了,他和崔辩叙应当算是破冰了。
这般想着,顶着巨大的压力,将早上发生的事情,一个字不漏的给说了一遍。
随着汪雷生生动、仔细、明确的讲述,李行廉的脸色越沉,这时候他已经明白崔辩叙为什么要来找自己了,涉及陛下私事,确实不能随便处置。
他黑脸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么大的事,自己那个弟弟竟然不知道来与他说上一声,哪怕自己不来,让侄子过来,有何不可?
可眼下有外人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李行廉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脸上,此时已是肃然,他冷静的沉吟了几息,随后郑重其事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望崔少卿暂且不要声张,本官这就立即上奏,遣人送往洛阳。”
崔辩叙这样的新臣都不会相信李世民能干出这种事儿,更何况是他?
“崔少卿,此次的事儿本官记下了,日后自当相报。”
李行廉这话确实出自真心,赵氏失踪之事,绝不可能是陛下所为,若是陛下所为,李家现在就该给赵氏风光大葬了。
既非陛下所为,那么此事是谁如此大胆?敢用李家来朝陛下身上泼脏水?
他脑子里的猜测无数,但只一条,赵氏绝不无辜。
女子出嫁从夫,赵氏既然嫁进了李家,那么无论她做了什么,李家都脱不了干系。此事若由大理寺上报,李家就绝无翻身的机会。
崔辩叙今日来,就是让他亲自上奏,由他来做此事,无论最后到底如何,起码他这边能摘出去。
因此,他对崔辩叙的感激真心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