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涿邂心中有数,妘娘的事自是不能让长姐知晓的。
尤其是有孕一事,长姐在乎子嗣,定要每日都寻理由来烦扰她。
裴涿邂被闹的心烦,忍不住道:“长姐还是莫要管这些闲事,疲于分心,不如似从前随意处之,好好将养身子才最为要紧。”
“好好,你既嫌我碍事,我不管你就是,你爱宠那苏氏便任你宠,左右我在爹娘牌位前已先言说过此事,待日后咱们都入了阴曹地府,你自己向爹娘认错去罢!”
裴涿邂不想费心与她争执,反正她心中自有她的一派道理。
话说不通,便派人多看顾着她,不准三叔那边的人近身就是。
只是裴沉菱越说越将自己给委屈到,用帕子擦去眼角要溢出的泪:“你自己膝下有无子嗣你心不急,你妹妹的婚事你总得在乎罢?那王家的郎君前些日子送来了拜帖,你这个做兄长的,莫不是还不见人?”
裴涿邂又是没忍住蹙起眉心:“那个太原王氏的嫡子?二妹此前不是还不喜他,如今怎又要入京来。”
“那般好的出身家事,哪有不喜的道理?难不成还要让二妹似你那般,看重个不入流的商户女?”
裴涿邂声音终是控制不住冷了下来:“长姐,这种话岂能乱说。”
裴沉菱冷哼一声,将头扭转过去不说话,而此刻裴浅苇则是开了口:“兄长,我如今也是要定亲的年岁,之前与蒋小公爷的婚事便已耽误了不少时日,我如今想起来也是后悔的很,那王家郎君听风平很是不错,想来嫁过去也是好的。”
她怯生生地看着兄长,面对他时,总归不会似面对嫂子时那般有底气:“若我嫁过去受了欺负,兄长可会帮我撑腰?”
裴涿邂没拒绝:“你既喜欢,便见上一见,只是婚姻大事尚需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
裴浅苇懦懦应了一声,却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才向长姐投去视线。
裴沉菱直接站起身来:“行了,话说完便走罢,咱们姐妹两个可别在他面前碍眼。”
她拉着裴二的手便往外走,裴涿邂沉默一瞬,最终也没开口留她们。
长姐惯会用这种手段来逼他低头,只是他挽留的话已经说过,今日更是没心思与长姐多说那些无用的话。
但裴沉菱还等着他低头,自己的弟弟自己是最了解的,看似处事淡漠,骨子里却是重情义的,只是她路过弟弟身侧,却未曾听见他开口,一直到自己走出了门,才听到他的声音传过来,可却不是为了留她,而是吩咐随侍。
“去门房多拨些人来,夜寒露重,定要护长姐平安回府。”
裴沉菱一口气当即哽在喉间,没有台阶给她下,她便只能一甩衣袖,当即带着二妹出了门去。
随侍领命吩咐下去,回来时见家主面色冷沉,忍不住道:“家主,大姑奶奶的性子您也知晓,何不顺着她说上两句,她的气不就消了吗?”
裴涿邂冷冷吐出两个字:“多嘴。”
随侍当即不敢就此多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来问:“家主,如今可是要回夫人哪去?”
裴涿邂凝眸想了想,半晌才道:“不,先去私狱中看一看那瞎子。”
他声音之中带着薄怒,即便是他如今看似胜券在握,可仍旧对觊觎他妻子之人心生厌恶与防备。
他昨日自是没心思去看那瞎子,可如今不同,他也想去看一看究竟是怎样人,竟是让妘娘多年都不曾忘却,也想知晓,他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竟是连裴氏子族的过错都能查道。
私狱之中,沈岭垣正在屋中静坐着。
其实自打五年前的杨州之变后,他已很久没有这种安宁的时候。
他夜里不敢入睡,与他一样忠心世子的人同他一起起事,他不敢有一丝懈怠,除忙碌与时时谨慎东躲西/藏外,他每每入梦都会梦到妘娘,有时是少年时的过往,有时却是他自己加之的恐惧。
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子,他根本不敢去想,妘娘会面对什么,遭遇什么,尤其是在他遍寻无果的情况下。
但如今不同了,他终于能再次触道妘娘,听妘娘亲口诉说她的近况,他这才发觉,过去的五年如同一场反复凌迟他的梦魇,让他醒不来逃不掉,只能任由命运一步步推动着他向前走,时至今日,他终于将自己的力量攒够,也终于能踏出梦魇之外。
裴涿邂靠近之时,他便已经察觉到,但却未曾说话,未曾动身,只等着裴涿邂进到屋中,嘲弄的声音传入耳中:“怎得不点烛火?”
裴涿邂轻嗤一声:“险些忘了,一个瞎子需要什么烛火。”
话音刚落,屋中的烛台便被随侍点燃,裴涿邂缓步上前,衣袍随着脚步略有浮动,久居高位的压迫之感尽显。
他一步步靠近,视线落在沈岭垣身上,眸光自是从其身后一点点转到正前,将他看了个仔细后,旋身坐到了他对面。
“沈岭垣?”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知道你。”
周遭剑拔弩张的气氛骤起,他是以胜利者的姿态面对眼前人,可沈岭垣却半点不受他影响,仍旧岿然不动。
他好似不将裴涿邂的敌意与轻蔑看在眼里,就仿若……一个正室在看一个因不受宠爱而恼怒的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