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情不自禁的兴奋,是遇见同道的颤栗,更是千百年寂寞独行得到回应的激昂。
饶是从前饮尽人血,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共鸣!
他心神震动,眉心狂跳,停滞已久的境界竟隐隐有突破之兆。
此时此地自然不适宜突破,他将这股冲动强压下来,长出一口气,终于将心神收回,双手奉剑归还。
“是一把……好剑。但,它没法让你的魂魄,完全稳固,你还是需要,金缕衣。”
久未开口,一字一顿,他吐字有些费劲。
谢长安愕然:“你的闭口禅?”
从狐狸他们的反应来看,朱鹮修的闭口禅,起码也有百年起了。
数百年的闭口禅,一夕之间就轻易破戒了。
“我遍寻世间百道,佛修不过是,其中之一。”
他曾穿着道袍混迹人间道观,也曾似模似样在寺庙里受戒,甚至戒荤戒腥,在这照骨境当起讲经布道的佛子,企图模仿前人的足迹重现修行,但是不管他怎么尝试,始终在妖仙境前止步徘徊,无法寸进。
直到此刻。
朱鹮随手将袈裟除下,轻轻一抖,后者随即化作金红相间的布料,如一团水在他手上柔软流淌,碎金潋滟,天衣无缝。
这就是仙品法宝金缕衣,可随拥有者心意变幻任何形状,也是传说中的天衣。
“你的剑意助我突破,我将此物相赠,只是礼尚往来,不必觉得相欠。”
朱鹮将金缕衣递过去,眼睛倒映金线,似也染上碎金。
谢长安的确需要这件法宝,否则供她栖身的这把伞别说抵挡修士攻击,怕是用力一点都会扯坏,到时候她又需要找下一个栖身之所,何其麻烦。
既然没有在死去的那一刻魂飞魄散,那就好好当个鬼吧。
她接过金缕衣,金光绛红在眼前闪烁流转,但手上轻若无物,完全感觉不到金缕衣的重量。
朱鹮道:“你先炼化,我来护法。”
此事宜早不宜迟,谢长安也没再磨蹭。
“有劳。”
两人寻了个僻静角落,她盘膝坐下,一手掐印,一手将灵力灌入金缕衣。
缕缕金线红丝被灵力拆散,又被她头顶悬浮的棉伞吸引,一点点成为伞的一部分,看上去就像转动的伞在主动为自己上色。
原先她用剪纸给自己做了身衣裳,又给伞染红加了层防护,但毕竟都是纸做的,脆弱且失真。
而现在这件仙品法宝正慢慢被炼化成伞,伞如今又是谢长安身体的一部分,这把伞越是变得华丽飘逸,她的衣裳也就愈发鲜艳夺目。
朱鹮看着她的脸色从惨白一点点红润,心知谢长安从此已不能算鬼了,以伞为体,以剑为引,她变成了与他一样的,不算妖的妖修。
……
巫鸣走在往复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入阵之后他就落了单,没有与其他人同行。
这也正合他意,巫鸣根本不信任任何人。
在照骨境,若是轻易信任他人,就会死得最快最惨。
慕容正是前车之鉴,他自以为勾搭了朱鹮手下的侍女,里应外合,就能趁着宴席把人,结果高估了那些废物,最后反倒落得个尸骨无存。
巫鸣当时原想等他们相争,再来个黄雀在后,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一切结束得太快,中途还冒出一个会操控四应铃的老妖怪。
他不得不暂时收起那些小心思,跟朱鹮他们达成合作,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但他怀疑谢长安藏私,没把话说明白,也许对方已经有破解的法子,只是不肯告诉他们。
这也很正常,照骨境弱肉强食,没有人会对另外一个人毫不设防。
那狐狸对谢长安看似缠得很紧,不过也是为了利用她,给自己寻找庇护罢了。
巫鸣心下微哂,正准备换个方向,忽然听见身后有人道:“郎君留步,我看你印堂发黑,恐近日有灾祸将至,不如算一卦消灾解难啊!”
他突然停住脚步。
先前谢长安就说过,往复城是阵法幻象,城中百姓来来去去,看似真切,实则都是根据朱鹮昔日印象生成的虚影,他们有各自的生活日常,却不可能向巫鸣等人搭讪。
一名道士坐在卦摊后面,向面前的年轻书生卖力推荐自己算卦如何精准,两人一个说得起劲,一个半信半疑,完全无视巫鸣的存在。
巫鸣盯着道士看了片刻,没有发现可疑之处,转身继续走。
“哎哎,我说郎君你别走啊,怎么就不信呢,你不止印堂发黑,眼里也有死气,再不转运,怕是来不及了!”
巫鸣止步回身,猛地抓向道士!
他速度极快,眨眼手已经捏到了道士脖颈,却抓了个空。
本就应该如此,因为这些人都不是真实存在的。
但他总觉得道士刚才是在与他说话。
“我知道你听得见我说话,别装傻,你到底是谁!”
巫鸣暴躁却多疑,后者这种特质曾无数次让他在危险中存活下来。
道士根本没往他这里看一眼,依旧絮絮叨叨拉着书生不放。
巫鸣冷笑,虚空一抓,血色长枪出现在手中,枪尖火光流转,直接就刺向道士脑门!
此枪破阴阳两界,面前这些水中月镜中花的虚影,果然顷刻被长枪戳碎,碎片从巫鸣眼前散开,又缓缓地,重新弥合缝补。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一声轻笑。
“如今照骨境的人都似你这般性情暴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