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煜缓步走到梅婉吟身后,拿起一块小石子,投进池塘里,惊散了聚在梅婉吟手边的鱼群。
“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梅婉吟见鱼全跑了,颇有些恼怒地回头,见来人是孟煜,她面上不由一惊,慌忙站起身来。只是,她眸中的光轻轻闪了闪。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孟煜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订婚时,她在母亲的房间里,隔着屏风的缝隙偷偷瞧了几眼。
此时近处看孟煜,只觉得其越发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孟煜眉眼间带着些许散漫,整个人慵懒而随性,周身上下散发出强烈的不羁、率性,还有一种不服管教的叛逆。
这与梅婉吟日所常的那些书生完全不同,显得格外耀眼,出挑。梅婉吟似都能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孟煜也很久没见过梅婉吟了,隔着两世,隔着时间的长河,他几乎已经记不得,梅婉吟也曾有过如此娇嫩鲜亮的时候了。
他见对方扭头,眸光盈盈看过来,不由有些恍惚。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都没说话。
“这里内宅后院,你怎么闯进来了?”梅婉吟率先回过神,猛地又将头转回去,只拿背对着孟煜。
“啧,不是你让我来的?”孟煜也回过神,声音懒洋洋的。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让你来的?”梅婉吟薄怒嗔道。
“你这般平白无故冤枉人,我不如一头撞了去。”
说罢,梅婉吟双眸含泪,扭身就要往边上的石头去撞。
说是迟,那是快。忽地,边上冲出来一个丫鬟,一把拦腰死死抱住梅婉吟,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两人面前。
“小姐,是奴婢!”
“是奴婢给孟三公子写的纸条,请他来这里的。”
孟煜循声一瞧,只见地上跪着一个穿青色袄子的婢女。这婢女,孟煜认得,是梅婉吟的贴身丫鬟绿枝。
“你这死丫头!我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害我?!”梅婉吟气得直抹眼泪。
“要被人知道我与男子私相授受,我还活不活了?”
梅婉吟一边骂着,一边拿手使劲捶打绿枝。只是那力道,跟捶棉花枕头似的,既娇且柔。她脸上挂着的两行清泪,更是惹人十分心疼。
“孟三公子,那纸条是奴婢自作主张写的,不关小姐的事。”绿枝冲孟煜磕着头道,眼中也泛起涟涟泪光。
“自从与您订婚后,小姐已经连着几个月吃不好,睡不好,身子轻减得厉害。奴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才大着胆子给您递了纸条。”
“小姐,您若有什么话,就直接和孟三公子说了吧,总比一直憋在心里,苦了自己的强。”
这主仆二人,皆是一人一垂泪。啧,啧,真是犹如娇花带清露,别有一番风情。任是铁石心肠的人,怕也要心软。
孟煜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她们主仆二人演戏。他在心里琢磨,前世自己怎么就那么眼瞎,如此造作的戏码,竟生生就没瞧出来?
在前世,这样的情形,梅婉吟和绿枝时不时就要演上一回。通常都是绿枝为梅婉吟叫屈,拼着受罚,也要为梅婉吟仗义执言,而且后者总是从不愿多言,只默默承受,一副隐忍又坚韧的模样。
而自己,还真就信了。
“行了,你下去吧。我会和你家小姐好好谈一谈的。”
孟煜一挥手,遣走了绿枝,而后一撩衣袍,坐在梅婉吟的对面。
“与我订亲,让你很不开心?”孟煜淡声问着。
梅婉吟低垂下头,只扯着手中的锦帕,并不说话。
“既然这桩婚事你不愿意。梅二,不如你我退婚,你看如何?”
梅婉吟扯锦帕的手一顿,终于抬起头,看着孟煜。
“婚姻大事皆是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愿不愿意,重要吗?”
“况且,孟梅两家的联姻,也不是凭你我二人意愿能左右的。”
“新帝登基不久,朝堂中动荡不稳。孟家手握重兵镇守北疆,但朝中无人,而梅家则是恰恰相反,朝中有人,但手中无兵,关键时候难以自保。”
“你我联姻,关乎的是两家的兴衰。我自小在梅府锦衣玉食中长大,断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弃梅氏全族利益不顾。”
“我知孟三公子生性洒脱,在外有不少红颜知己。我也不敢求别的,只望三公子看在两家利益的份上,不要让我太难看就好。”
“若公子有喜欢的女子,等成婚一年后,尽可都抬进府来,我绝无二话。”
梅婉吟声音轻柔,一桩桩,一件件娓娓道来,是孟煜前世见惯的隐忍和温婉,还有为大局牺牲成仁的委屈。
这番话,前世梅婉吟也说过,只不过是在新婚当夜说的。当时引得孟煜十分愧疚与怜惜。此后,他就一直相当的尊重她,给足了她一个当家主母应有的一切。
这一世,孟煜不打算再来一次。
前世,孟梅两家在此时的联姻确实很重要,可这一世,由于他早清楚知道日后各方势力的发展及结局,这个联姻就无足轻重了。
不过,有一点孟煜始终没能想明白,前世自己的妾也不少,卫国公府里有两个,北疆还有两个,其中有两人还是梅婉吟主动给他纳的。可为什么,她就偏容不下甘采儿?
“孟家与梅家的困境,并非只有联姻一途可选择。这些事,你一弱女子,就不用往自己身上揽了。”
“我一向爱纵情声色,放荡惯了,性子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收的。你说的那些,我怕是难做到。倒不如,你禀了梅相,让他退婚的好。”
“就说是我品性不佳,不堪托付。”孟煜诋毁起自己来,很是无所谓。
“你我定亲,在京都是家喻户晓之事。若是退了亲,你让我日后还怎么做人?你要退亲,倒不如给我一条白绫,让我死了的好!”
梅婉吟口气决绝,然后又开始抹泪。
“咦,阿采,你之前不是说,未婚男女私下见面,谓之为‘淫’吗?”
一道清脆的声音,忽地在两人不远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