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红的声音,甘采儿与黄嬷嬷对望一眼,便止住了话头。
不一会,就见杜恪带着两名小厮进了屋。两名小厮正是凤天镇上黄嬷嬷买下两人,叫福安和福康。
没有福气。
甘采儿不由多瞧了两人几眼,自从知道杜恪身份之后,她再看他身边的人,眼光都不同了。
当她目光在二人身上多停了片刻,忽就觉得有一道警惕且凌厉的眼神袭来。她凝神再看,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垂着头,站在那里的小厮,恭敬且顺从。
甘采儿想起,这二人是黄嬷嬷亲自挑选的。看来,此两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杜恪见到甘采儿,十分开心。他快走几步过来,笑着与她见礼,神色间有几分亲昵和依赖。
甘采儿也笑着拉住他,上下打量起来。这一打量,她的笑便慢慢凝住了。
从下船起满打满算,她与杜恪分开也不过六七日。杜恪却瘦了一圈,面色青青白白的,没啥血色,唇色也很淡,还起了干糙的皮。甘采儿探出手去握他手掌,果然一片冰凉。
她摸了摸杜恪身上的棉袄,只薄薄的一层,不由问道:“你之前不是还有一件狐皮的大氅吗?”
“管家说那衣服九公子瞧着喜欢,便给要去了。”黄嬷嬷回道。
“简直是欺人太甚!”甘采儿“啪”地一拍桌子,有些着恼。
她对着黄嬷嬷道:“嬷嬷,你就任由八公子被人这般欺负?”
黄嬷嬷轻叹一声:“兰夫人,九公子是嫡子。自古以来‘嫡子为天,庶子为地’,争不了的。”
“夫人,你别怪嬷嬷,我不冷的。”杜恪轻轻摇着甘采儿的手,朝她笑着。
看着杜恪安静乖巧的笑,甘采儿心中忽地一疼,她想起了星儿。
星儿也是这般懂事,不管在外受多大的委屈,极少在她面前哭,只会冲她笑,对她说“亲娘,没事的,我不疼。”
甘采儿默默地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放在桌子上。
“这些银子,你们拿去给八公子多添些冬衣。还有,将屋内的家俱也都修缮一下,再买些炭火和吃食。八公子年纪小,正在长身体,别病着了。”
“九公子那边若要来抢,只说这些全是我借给你们的。他们真抢走了,我就上门去找他们讨。”
“大不了就闹去官衙,反正我一平头百姓,不怕丢脸。只要九公子也不怕丢人就行。”
“夫人,不用了。”杜恪抿紧唇,将银票推了回去,“府中日子虽清苦,但我还是可以的。”
不过短短两年,那个哭得直打嗝的小孩已消失不见。此时杜恪苍白的小脸上,有了些倔强。
甘采儿将银票拿起,轻轻放进杜恪的手中,柔和下声音:“这钱不是我给你的,是你娘亲给你的。”
“离开旦州的时候,你娘给了我一大笔钱,托我照顾你。”
杜恪握着银票的手,一下收紧了。他眼眶终于红了红,而后狠狠抽了下鼻子,生生将泪压了回去。
这孩子,果真是长大了呢!
离开杜府后,小红一个劲儿地瞅甘采儿,那眼神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甘采儿被她看得发毛。
“小姐,你说好的要赚八倍,十倍的钱呢?”小红瞥了她一眼。
甘采儿一噎。得,她这脑子一热,完全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一分钱的进账都没见着呢,你倒好,先赔了六百两银子出去!”
甘采儿摸摸鼻子,呵呵干笑两声,不说话。
其实,她也很懊恼,明明想好是要去赚钱的,怎的谈着谈着,就变成花钱了?
“小姐,这些银子,本是要拿去定宅子的。”小红有些恼了。
“买根簪子花了一千两,打点个下人给了二百两,一出手又送八公子四百两!这到京都还没十日,小二千两就没了。”
“小姐,就是有座金山银山,也不够你这么花的!”
小红越说越气,说到最后,眼眶都快气红了。
甘采儿见状,忙开口哄着:“好了,我保证以后一定多多赚钱,管住手脚,绝对不再乱花钱了。”
“来,我这里还剩两张银票,你都拿去,帮我好好管着。”
“好小红,你就别生气了。”
说着,甘采儿就将怀里仅剩的银票全都拿出来,塞到小红的手中。
“谁要操心你的钱,我不过是个奴婢,是个下人而已!”小红将银票撂开。
“你的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大不了以后把我卖了,还能给你贴补几两银子!”
小红一抹眼泪,扭头就走。甘采儿忙不迭地追上去。
杜府,邀月小筑内,黄嬷嬷正拿着一叠麻纸,细心地修补着窗棂上破损的窗纸。
“小红那丫头给气哭了?”黄嬷嬷一边贴,一边问。
“嗯,属下看得清楚。”站在黄嬷嬷身后回话的,赫然竟是福安。
“知道了,你下去吧。”
黄嬷嬷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窗外满院的残垣枯枝,一派萧索寒冷,可怀里的那几张银票,却泛着一丝暖意。
她不由叹了口气,还是得想个稳妥的说辞,把那傻姑娘狮子大开口的要求,遮掩一二吧。
甘采儿自然不知道,她一时心软的善意和骨子里的侠义,才是她真正的免死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