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锦书身子更受不住,早早地坐回了马车里,薛如英见状,舍命陪君子般地去陪她了。
另人意外的是,周良才、窦玉成和贝赫拉姆这三个活宝不知道怎么玩到一起去了,整日凑在一块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尤其是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三个人碰个头,转个身就没影了。
要不是崔叙下令不许胡来,他们三个能离开队伍,组团出去溜达。
窦玉成不愧是长安小霸王,结交起朋友来那是荤素不忌,里外通吃,贝赫拉姆这个号称游历了众国的异邦人被他忽悠的死死的,指那打那。
就这么一路吵吵闹闹外加心力交瘁地走了一个月左右,他们终于在某一天的日落前看到了太原府的城门。
有“北都”之称的太原府,与京都长安,东都洛阳并称为“三都”,地位可见一斑。
其下属有十四个县,以太原县和晋阳县最为繁华,他们一行人要去的地方就是位于晋阳的太原城。
和长安城的繁华与喧嚣相比,太原城多了一份浓重的军事氛围,土黄色高大的城墙不但阻挡住了风沙的侵袭,也给这座城市带了几分厚重的安全感。
临近日落,城门口有不少百姓在排着队等着进去出来。门口检查的差役身上带着几分肃杀之气,看的出来,这些人应该是从战场上下来,见过血的。
初秋的天气逐渐寒冷,城门口的检查很严谨,百姓们即使心中焦急,也老老实实地等着。
桑榆等人一出现就引起来城门口不少人的注意,毕竟在这个军事要地,还是很少有人会这么多人一起大张旗鼓地行动的,而且这些人衣着精致,一看就非富即贵。
崔叙不想惊动他人,吩咐其他人下马,等着管事去同城门差役打招呼——管事是崔直特意派来照顾他们的,他觉得这些年轻人甚少出门,最好有个年长的人替他们打点。
崔直的决定是对的,被称作秦伯的管事一路上将他们照顾的很好,衣食住行等面面俱到。
秦伯去了很长时间,久到窦玉成都有些不耐烦,拉着他的小伙伴嘀嘀咕咕抱怨起来,“这比长安城管的还要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伙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一起排着队的中年人不满道:“我们太原乃是兵家要地,且不说这里与边关相近,单是太原城素来有’龙城’之称,当年先帝就是从这里一路打到长安,一统天下的,管理严一点也是应该的。”
中年人越说越觉得骄傲,连脊背都挺直了几分。
他说的声音很大,一起排队的百姓听了,纷纷跟着附和起来,你一眼我一语地讨论着。
周良才与窦玉成对视一眼,前者心领神会,开始热情地与中年人攀谈起来,“哟,这位大叔,听您的意思,您是本地人啊,这是回家?”
中年人老脸一红,“那能啊,我就是附近的打猎的,去城中一个好友家看看。”
“哎呦喂,那您怎么这个时候入城啊?”
“哎!还不是因为那该死的突厥人闹的!我一大早就出发了,翻了好几座山才过来,要不是突厥人会在路上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何苦要受这个罪!”
“那大叔您真是不容易啊,话说这边关还算安稳罢?怎么突厥人都敢跑到这里来打劫了?”
“你这话可算是问对人了,叔和你说啊…… ”
桑榆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再次感叹周良才口才了得,马屁都能拍到马肚子上。
倒是跟在身后的一个老丈听了个大概,笑眯眯问桑榆等人,“你们这是第一次来太原城吗?”
薛如英看着坐在敞开的驴车上的老夫妻,笑道:“是啊,老丈,您也是第一次来?”
“呵呵。”老丈与老妇人对视一眼,和声和气道:“是啊,我们是来这里寻亲的,我家三郎已经有十年没有回家了,我们两个老的想的紧,所以来看看。”
桑榆好奇地问:“你们家三郎在太原做什么?这么久都不曾回家?”
老丈闻言,面露哀伤,“我家三郎十六岁就来参军了。”
桑榆一愣,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柳锦书低头同她解释,“这里靠近边关,常年战乱,所以有很多军籍百姓会被征到这里来驻守,十来年不回去已经算是轻的了。”
先帝在世时,明文规定普通军籍百姓从20岁到60岁要服兵役,可是经过多年的战乱,兵源不足,后来十几岁的孩子也要上战场了。
这几年休养生息下了,圣人下令只要服满20年就可以回家与父母团聚了,而且符合要求的可以远离战场,留守后方,与一辈子留在战场上相比,只是驻守在这里,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桑榆点点头,想到大兴不过刚刚站起来,即使威望渐盛,边关也有摩擦,她常年在繁华之地停留,倒没想到能遇到这样的场景。
老丈似乎并没有在意桑榆的失神,而是带着笑继续说:“说来,我有三个儿子,两个都已经战死在沙场了,唯独三郎是个机灵的,这么多年还活的好好的,这些年来,给我们又是送吃的又是送银钱,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年纪大了,就想着在死之前见他一面,所以才瞒着他来看看。”
老丈说的很轻松愉快,似乎他两个儿子战死,一个儿子活着对他来说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这个话题说的有些沉重,桑榆等人刚刚见到这个宏伟的城市的兴奋之情一下子就消沉了不少。
好在这个时候秦伯已经回来了,与崔叙耳语几句,便招呼众人进城。
崔叙眼见桑榆有些闷闷不乐,靠近她的身侧低声问了一句,“发生了何事?”
因为要进门检查,所以他们都是步行进去的,马儿都被各自牵着,崔叙一靠近桑榆,桑榆就能感觉到崔叙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儿。
桑榆压低声音,将老丈的事情说了一遍。
崔叙听罢,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嘴角微不可见地蠕动了几下,淡淡道:“自古以来,一个国家的安稳一定是由千千万万的人在守护着的,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