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
夜幕低垂。
柳锦书趴在窗边,看着日渐稀少的栀子花发呆,她受伤的胳膊搭在阿莲的腿上,阿莲正小心翼翼地给她上着药。
“啊!”柳锦书轻呼一声,身子猛地抽动了一下。
阿莲连忙放下手中的金创药,伏下身子,在她的伤口处吹了吹,满脸自责,“小娘子可疼坏了?是婢子下手重了。”
疼痛只是那一刹那,过了那个劲儿之后,柳锦书已经感觉不到了,“不要紧,你继续上药罢。”
阿莲闻言更心疼了,一边上药一边唠叨,“郎君也真是的,非要再请个大夫,害得刚刚包好的伤口又出血了。”
柳尚书昨日就听说了巷子里的事,起初只是有些不愉快,不曾想今日回府竟然关心起了柳锦书,说什么担心她的胳膊上的伤口恶化,非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请大夫也就算了,奈何请来的大夫手脚重,本来柳锦书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这么一折腾血又冒了出来,把阿莲心疼坏了。
柳锦书好脾气地笑笑,“阿耶也是关心我。”
“小娘子就是心软,要我说啊。”阿莲没好气地回答,突然话锋一转,带着兴奋的语气又道:“小娘子,我瞧今日来提亲的小郎君挺好的,他还是国子监的学生呢,家世也不差的,保不准来年就能高中呢,到时候小娘子可就是状元夫人了,也不知道娘子怎么想的,愣是给拒绝了。”
说着说着,她嘟囔了一下嘴,“这不比百里郎君好多了。”
柳锦书用没受伤的手拍打了一下她的手臂,不高兴道:“你休要胡说八道,阿娘若没拒绝,我也不能答应的。”
阿莲听罢,气鼓鼓地想要说什么,突然又想到娘子交代过要谨言慎行,只能气愤地闭上嘴,继续替柳锦书上药。
药上的很快,加上大夫说过天气闷热,伤口需要通风透气,最好不要整日包扎,阿莲就将上好药的胳膊盖上了一层轻薄的纱,缓一缓再包扎。
柳锦书乖巧地听阿莲的安排,将胳膊放在窗台上一动不动。
只是她那双再次没了焦距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又在发呆了。
自打百里谦回去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那日阿娘说的话他听进去了没有?想到他离开之前说的话,忍不住羞红了脸。
柳锦书遥望着破碎的星空,心里默默地期盼着百里谦的到来。
她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不曾注意到不远处的二楼游廊柱子的阴影处,一个深沉的眼睛悄悄地盯着她。
那道身影又盯了半天,眼神落在柳锦书遮着细纱的胳膊上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隔了一条巷子的窦尚书府此刻烛光高照,与之前相比,府中的守备森严了许多,侍卫们三五成群,在府中四处巡逻,相互点头示意。
苗鹿轻手轻脚地走在尚书府,如同一只在暗夜里游荡的猫儿。
遇见的侍卫恭敬地同他打招呼。
“苗统领!”
“苗统领!”
苗鹿依依点头回应,面无表情地吩咐,“注意可疑人物,莫要掉以轻心。”
侍卫们抱拳行礼,“诺。”
说罢,马不停蹄地去巡逻了,不怪他们上心,盖是因为前几日的歹人事件,叫窦尚书发了一通火,凡事当日当值的侍卫,无一不受到了责罚,玩忽职守的更是直接打一顿送出府了。
苗鹿没有在意侍卫们的小心思,他一路向前,直奔前院书房。
刚一到书房门口,守在外面的常随立刻迎了上来,讨好地笑笑,“苗统领,你可算是回来了,郎君已经等半天了。”
苗鹿的脸上依旧平静,淡然地点点头。
常随已经习惯了他的这幅样子,又道:“郎君吩咐过,您回来直接进去就行,无需通报。”
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了一声问话,“苗统领回来了?快进来。”
苗鹿顺势走了进去。
若是桑榆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间书房就是窦尚书接待她的房间,与正儿八经议事的大书房不同,这里是窦尚书用来消遣的地方。
窦尚书公务繁多,很少来此,却不想这几日日日在这里做事。
自从大书房被歹人监听之后,他就搬到了这里,气的他火气上涌。
此时他正在批示送上来的公文,见苗鹿走了进来,他放下公文问道:“查的如何了?”
苗鹿先是抱拳行礼,然后沉声回答:“已经查清楚了,那柳小娘子确实伤到了胳膊。”
窦尚书眯眼,“如此说来,那药就不是百里谦用的了?”
苗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其实他更想直接找百里谦确认的,只是百里谦回去之后一直行踪不定,就算出现身边也会跟着大理寺的人,他寻不到合适的时机下手。
要说怀疑百里谦,那也是正常的事情,对他们这些查案的人来说,任何一丝线索都是不能忽视的,虽说他和大理寺关系不睦,但他们犯不着来他家打探消息。
尤其是百里谦还是崔叙的人,更用不着给他添麻烦了。
但是这件事未免也太巧合了一点,他们府中出现的歹人在柳府失踪了,柳府的掌上明珠又意外受伤,连夜拿了金创药。
这叫窦尚书一时有些头疼,到底是真巧合,还是早有预谋?他扶着额头,又问:“那婚约之事是真的是假?”
苗鹿又点了点头,肯定道:“真的,我派媒婆假装去说亲,柳夫人亲口说柳小娘子已经有了婚约,柳尚书虽然不高兴,但也没有反驳。”
同去的小丫头是他们的人伪装的,窦尚书一言一行她都看在眼里,能分辨的出柳家人说的话和表情是否做戏。
苗统领想了想,又道:“至于百里谦,他的身份也很好查,当年名满长安的百里夫妇就是他的耶娘。”
“长安新贵,百里无伤?”窦尚书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俊美的年轻郎君,他依稀地记得当年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当年的百里无伤是长安最知名的新贵之一,他出身寒门,才华横溢,乃是圣人亲自指下的探花郎,入住翰林院后,他一路升迁,直至四品大员,后来他出任钦差大臣,在半路为流民所杀,并落下了“勾结叛匪”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