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县衙在知道桑榆是个仵作的时候,也曾在心里轻视过她,只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尉,没有表现出来罢了,如今王县尉对自己之前的认知有些羞愧,桑仵作虽然是个女子,可是她却有着男子一般的胆识,甚至比一般的男子更有勇气和责任感。
他沉默片刻,对着桑榆真诚地拱拱手。
桑榆微微一笑,心中冒出一股久违的动容。
煮胳膊的事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随着铁锅中的水开始沸腾,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从热气中散发出来。
随行而来的差役已经有不少人开始上吐下泻了,要不是味道实在难闻的紧,只怕已经有人晕过去了。
牛仵作也不在铁锅旁边看着了,站在桑榆的身旁有些呆滞,“桑仵作,咱这样真的……能找出线索?”
这样大火煮下来,还能剩个啥?
桑榆觑了他一眼,“怎么?你这是害怕了?”
牛仵作一顿,梗着脖子道:“谁怕了?我这不是担心找不到线索不好和崔寺正交代吗?”
说真的,牛仵作进大理寺也有十几年了,接收过的尸体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了,验尸工作对于他来说熟悉的很。
原本听说崔寺正特意招了一个女仵作时,他还有些不满,心想是不是自己惹崔寺正不快了,崔寺正才招一个女仵作来警醒他。
可是转眼一想,也不对啊,崔寺正是什么人?那可是一出生就站在权贵尖尖上的人,对一个仵作不满意还需要警醒,直接撸了不是更痛快?
难不成这个桑仵作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所以牛仵作一直很期待能和桑榆见上一面,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直到马场一案,牛仵作在见桑榆第一眼,看见她验尸的第一刀的时候,就知道桑榆手上有真功夫,在与她联手剖验之后,牛仵作就彻底被征服了。
桑榆果然是天生做仵作的人,也许有一天她能将仵作一行发扬光大也说不定。
如今的牛仵作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恨不得日日跟在桑榆的后面,期盼着有一天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桑小娘子可以让世上的人看看她的成就。
但是,这个桑仵作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竟然要将尸体煮了,还说可以发现骨头上的线索,牛仵作虽然热情配合,还是架不住心中的忐忑不安。
桑榆自信一笑,拍了拍牛仵作的肩膀,“牛仵作,你可要看好了哦。”
说着就带着几个还算能坚持的差役走近铁锅。
早在开始煮的时候,桑榆就给每个人准备了一幅面巾,以防止差役们真的被熏晕过去,自己没人可用。
遮住大半张脸的差役们,在桑榆的指挥下揭开锅盖,奇特的味道瞬间飘散出来,差役仅看了一眼,就再也忍不住了,丢下锅盖跑远了。
桑榆嘴角抽了抽,拿起一旁的叉子就要往锅里捞。
锅中的水已经变成灰白色了,烂肉在里面随着沸水起伏,桑榆看的眉头直皱,虽然她不害怕,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她咬了咬牙,用叉子在锅里奋力寻找。
第一块骨头顺利被捞起,桑榆凑上前看了看,上面的腐肉已经完全褪去了,只剩下白的发慌的骨架,上面还有挂着的不明物,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骨头上的裂口。
桑榆知道,这件事算是稳妥了,她夹着骨头,冲着百里谦等人示意了一下。
百里谦不明所以,还是看守老者机灵地提来一桶干净的水放到桑榆面前,桑榆这才将骨头放了进去。
她再次觉得挖人是有必要的。
捞出第一块骨头之后,桑榆接着捞其他的,大骨头好捞,可是手指这些小骨头就有些难了,桑榆叉子,铲子齐上阵,费了好大功夫才算捞完。
牛仵作也跑了过来给桑榆打下手,他带上鱼皮手套,将骨头清洗干净,一一摆好,放在了新换的草席上。
如此忙活了大半天,总算弄好了,桑榆吩咐差役将大锅里的东西倒进之前挖好的大坑掩埋好,这才和牛仵作一起带着骨头来到崔叙等人的面前。
当然,骨头还是老者抱着的。
百里谦早在水煮沸的时候已经被着桑榆吐过一回了,他心想,自己一辈子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不曾想会栽在这样一个小娘子手上,她那异于常人的做事方法实在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也不知以后谁能降的住她!
见桑榆忙活了半天,他终于走了过来,“已经好了吗?可有查出什么?”
桑榆将草席打开,蹲下身子,拿着一块骨头递到他面前。“你看!”
百里谦面无表情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骨头,很是嫌弃地离远了些。
王县尉也跟着凑过来一张大脸,“煮的真干净。”
腐尸又难闻又恶心,相比之下,对骸骨的接受能力就要好多了。
桑榆提着骨头,兴奋道:“你们看,这小一点的骨头应该是许娘子的,上面带着明显的刀剑伤,深可见骨,还有这根,那个更夫左边胳膊的,上面也有一处刀伤,从伤口的形状判断,应该是菜刀之类的东西,这都砍刀骨头了,凶手的力气很大啊。”
桑榆越说越兴奋,向献宝一样地给百里谦解释一通。
百里谦冷着脸,不为所动,“现在能证明两者不是一个凶手了吗?”
桑榆道:“可以,杀更夫三人的凶手用的是蛮力,他没有技巧,每个刀口都是冲着致命去的,而高使臣的致命伤是在胸部,伤的是内脏,其他的伤都是凶手为了混淆视听乱砍的。”
牛仵作插了一句嘴,“桑仵作竟然能分辨出这些骨头的归属?”
桑榆道:“其实也很简单,许娘子身材矮小,她的骨头自然也就小些,加上她常年生活贫困,有些营养不良,她的骨头内部看起来有些骨质疏松,指骨都有些变形了,更夫虽然幸苦,但是是个吃喝不愁的,身体状况要好的多了。”
牛仵作恍然大悟状,冲桑榆拱拱手,“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