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宫里的李爷爷来了,说是太后新得了几幅范中立的画儿,请王妃进宫赏玩。”
玉姝听罢,忙按品大妆,一径坐车进宫,又在慈庆宫前下轿,果见太后宫中书案上摊放着范宽的一幅《寒林图》,又有一幅《行旅图》。
玉姝素来喜好书画之道,见状自是欢喜,品评一番后,太后道:“说了这会子话,也觉累了,不若你陪我用些果品。”
玉姝自是无有不应,因笑道:“娘娘这里,今日怎不见诸位太妃娘娘?”
——以往太后宫中总是有众多先帝太妃陪着说话的。
太后笑道:“今日原有客,我就打发他们回去了。”
说着,有内监进来回报,太后笑道,“你瞧,客可不就来了?”
玉姝闻言,便知是有外命妇进宫请安来了。果然两个盛装的妇人进得殿来,身边又带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听通报其夫婿皆是进京述职的封疆大吏。
玉姝原欲退避,太后却道:“你坐着,不相干。”
说着便一长一短地问起话来,玉姝也只得端坐原位,心中自是生疑——
这些封疆大吏皆是肱骨重臣,他们的女眷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却留下自己做什幺?
她自问和太后还没有到这般亲密的地步,更何况周景宵和太后还是政敌。正想着,那两个外命妇已请完安,各自告退了,太后方笑道:“你瞧着方才那两个孩子可好?”
玉姝一怔,反应过来太后所指之人乃是那两位随母进宫的小姐,她原是聪慧之人,此时灵光一闪,霍然开朗。太后见状,笑得愈发满意:
“她们也都是知书识礼的,样貌也还看的,虽比不过妹妹这般千里挑一的品貌,但也不算辱没了老七。”
玉姝心中,此时已如油煎的一般,不算辱没了……自然,方才她虽没有细看,但一瞥间,已见到那是两个如花似玉般的美人儿,其实比起自己来,也不遑多让。
她早该有所预料的……皇家不比寻常百姓家,亲王可立两个侧妃,那是有品级,可以上玉碟的位份。今日便不多不少,偏偏是两个,果然,只听太后道:
“好妹妹,我说句话,你可别嫌不中听。我也是过来人,咱们做女人的,谁不得走这一遭?”
“我知道老七疼你,他也不是那起子乱来的人,但你如今已有数月身孕了,我听说他房里竟一个人也没有,这些事传扬出去,教外头怎幺看你?”
“我虽年轻,究竟也是做嫂子的,那两个孩子我都看过,都是极好的。你先提出来了,把人带到老七面前去,那是你大度,否则若等到人都说到你脸上去了,届时你又要如何自处呢?”
一番话说得可谓是情真意切,字字句句都在为玉姝考虑。
其实扪心自问,玉姝也觉太后说得有理,她如今因有孕不得伺候丈夫,难道不该为他纳妾蓄婢,生恐委屈了他?
天底下的女人都是这幺过来的,她还在秦家时,二太太是如此,秦家的家庙里还有几个老姨娘,那都是当年她外祖父的侍妾。若母亲不是去得早,或许母亲有身孕时,也要这般贤良大度罢——
否则世人的唾沫星子一人一口地钉上来,早已经被淹死了。
想到此处,玉姝忽觉一阵悲凉。
大度、贤惠、名声……有多少女人,就是这般硬生生地被这几个字扭曲了心性,分明锤心刺骨却还要面上带笑,分明心中泣血却还要云淡风轻!
她霍然擡头,目中一片清朗,只听她淡淡道:
“娘娘一片苦心,臣妇感激不尽,不过,娘娘好意,臣妇却只能心领了。”
“一则娘娘也知我们王爷的脾气,最是古怪的,若我不与他商议一声,便领了这两位妹妹回去,恐怕他要怪我自作主张。二则……”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目中现出一抹柔情:“他曾许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既一片真心待我,如今我若将这份心辜负了,岂不愈发有违妻道?”
太后原本信心满满,以为今日之事必成的,谁知玉姝竟当场回绝,且还是用的这等理由?她不禁道:
“你这幺做,难道就不怕人人都说你善妒?”自己有身孕却还霸着丈夫,放到哪都说不过去。
玉姝却笑了笑:“日子是给自己过的,不是给旁人过的,娘娘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