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组里时,谢局他们也从总局回来了。几个领导在会议室开会,而我则发现大斌子神色不对,我给他发消息,想和他出去聊聊。
一到走廊里,大斌子就红着眼睛说,他实在憋不住了,想把当初马组长坑史组长的事情说出来,我立刻拉住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你想过这件事会对史老师产生多大的刺激吗到现在她也不愿意和马组长撕破脸皮,说明她一直认为马组是她十几年的好同事、好战友,现在戳破马组的为人,史老师肯定会受不了。先等等,等案子彻底结束了再说。”
“我之前也是想忍的,可是你没看到马组的那副嘴脸啊季姐,好像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在他们基础上完成的,可是明明这个案子我们压根儿就没依附他们什么,就连张红这条线我们也是靠自己获得的,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我好委屈啊,为什么要一直忍啊!”
“忍不了也得忍!”我一只手扇着风,一只手插着腰,脸憋得通红。
“季姐!你是没看到他们叫嚣的样子,这明显就是在守株待兔,一直想找机会抓我们的短!史老师多好一个人啊,凭什么要被他们坑被他们骗,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受到这种屈辱!”
大斌子话音刚落,杨震怡好路过看到了我们俩,他意识到情势不对劲,三两下把我们俩拉开。
“哎哎哎,我说你俩怎么回事儿,刚一回北京就吵架季洁,你这暴脾气也该收一收,大斌好歹是弟弟;还有你大斌子,你季姐刚从福州回来,累了一路,你少惹她。”
“你少当和事佬,吃完了饭就回去上班去。”我正在气头上,看到杨震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杨震吃了哑巴亏,也不敢说什么,只悄悄把我拉到一边说:“是不是因为马一零的事儿”
“连你也知道了”我抬头疑惑看他。
“哎呦,谢局顾体面,没有把这件事闹大,但是纸哪里包得住火,昨天晚上就听他们议论了。”杨震平心静气地看看周围,劝着我说,“昨天晚上听说领导们都去总局,组里就大斌子一个人带头审人,我怕他撑不住,已经去看过他了。斌子年轻,火气盛,想怼回去是正常的,你和我年轻的时候,不都是这样依我看,这才是年轻人正常的样子,你也不用担心,等过几年,他自然就会沉稳了。你先回去,我去劝他,你现在发这么大火,少和他说话。”
杨震的话有道理,我再待下去,一定会吵起来。我看了一眼他们俩,揣着半肚子的担忧回了组。
半小时后,大斌回组,也不知道杨震怎么和他沟通的,这小子竟然真的收敛了火气,安安静静和孟佳去准备结案材料。
而直到现在,我才有空去网上看关于三ー八大案的报道。果真如老郑所说,这两天三一八案嫌疑人被警方抓获的消息成了头版头条,舆论一片向好。为了不引起社会恐慌,作案动机上只写了“过往纠纷”四个字,而底下网友也在纷纷猜测,什么版本的故事都有,我一边佩服网友的想象力,一边默默祈祷这世上再也不要出现类似的噩梦。
而过了一会儿,孟佳突然找到我说,陈小虎现在情绪非常不稳定。
我起身和她一起去了审讯室,想先见一见陈小虎。
“有个事情想询问下你的意见,关于你侄子荣宝的。”他脸色很复杂,我便从其他话题切入。
“啊荣荣怎么了”陈小虎一下子抬起头来。
“关于荣宝的抚养权问题。现在孩子只有你这么一个近亲了,按理说你照顾他最合适,可是我们也知道你最近心情低落,不适合照顾孩子;而且这段时间你也知道,一直是我们局沈耀东组长的遗孀王静在照料荣宝的衣食起居,娘俩儿感情非常好,王静也愿意继续抚养荣宝。不过,你是孩子的亲叔叔,我们肯定要先以你的意见为准,这抚养权,你是怎么打算的”
陈小虎低着头,想了五六分钟,然后抬头眼神暗淡地对我们说:“季警官,我放弃吧。我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情抚养侄子,就让荣荣跟着王静阿姨生活吧。”
“好,改天我们会带你们去做变更的。”我叹了口气,又问,“将来有什么话划没”
“我想去韩国生活一段时间,也有可能是一辈子在那里生活下去。大学时我学的就是韩语,辞职前我在单位也一直做韩语翻译工作,虽然做的也不吧,但是总归在韩国日常生活没什么问题。换个国家过日子,这里的一切我都想忘记了。”
“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个案子盯得紧,应该不久后就会开庭审理。你是害者家属,还想过来听一听吗”
“不了季警官,现在新闻那么灵通,怎么审理的我能知道。我应该不会再和张红见面了,侄子……也不见了吧。明天我就去办签证,等荣荣的抚养权弄好了就飞韩国。这辈子,我应该不会再结婚了,也不想再谈什么女朋友,就这么一个人走到生命尽头,也挺好。”
我看着他,平静地回了他四个字:好好生活。
外面的风透过窗户吹过来,陈小虎许久未剪的头发被吹起来一缕,而那一缕头发附近一大片,不知何时已经白如冬雪。
这个案子看似和陈小虎没有关系,但是所有的案中人都是通过他才有了链接,甚至那把打开陈大龙家房门的钥匙,也是因他这个弟弟才有。只要陈小虎还有一点做人的良心,这辈子都无法走出这件事带来的阴影。从这点上说,他是间接促成者,也是直接受害者。
下午老郑严肃着脸来对我们说,纠纷的事情先放一放,眼下先把案子了结了要紧。几个年轻人忙着去整理结案材料,老郑则以孕妇为由让我晚上早点回家。
“现在总局那边是什么情况”我悄悄问老郑。
“领导们大部分还是偏向我们这边的,但是也说了,马组长前段时间也很辛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季洁,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个马一零我之前不熟,但是这两天相处下来,能感到他城府非常深,而且嘴皮子很溜,很擅长把局面扭转到自己这边。这种人,千万要继续防着。”
“嗯。”我点点头,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