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揉了揉太阳穴,过了好一会才道:
“你还是想要为他们正名?”
“他们”,指的当然是李陵的爷爷李广,还有小叔李敢。
李陵缓缓点头。
司马迁突然生气了,怒骂道:
“冠军侯都死了差不多二十年了,平阳侯也死了好几年,你就算真在战场上打出名堂来,又有什么意义?”
“你非要赌上这条性命吗,蠢货!”
李陵没有理会司马迁的怒骂,而是自顾自地开口。
“我祖父死的时候,我还是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少年。”
“那时候人们都说,我祖父迷路失期,大将军卫青网开一面,仁至义尽。”
“我三叔死的时候,呵呵,距离祖父过世也没多久。”
“那时候人们又说,我三叔自不量力去行刺大将军,冠军侯为舅舅复仇,三叔死有余辜。”
李陵的嗓子突然卡住了。
又往前走了十几步,李陵用略带嘶哑的嗓音继续开口。
“可是,凭什么?”
“我祖父为大汉镇守边疆几十年,我三叔也出击漠北,用自己的战功博得封侯。”
“他们堂堂正正,竭尽所能,为大汉付出了一切。”
“凭什么只有卫青、霍去病是载入史册的大英雄,而我的祖父、三叔就是无能的鼠辈,死了就是活该?”
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李陵红着眼睛,对着身边的一生挚友司马迁重复了一句。
“凭什么?”
短短三个字,蕴含了无数复杂情感。
那是一个中年人的苦辣酸甜,是人生所有负面情绪的集合体。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司马迁无言以对,只能拍了拍李陵的肩膀,以示安慰。
“去我家,我陪你喝几杯。”
李陵笑了笑,对着司马迁道:
“我何尝不知兵战凶危?这些年,家族中的人无数次地告诉过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是啊,当年的那些人都不在了,纠结那些还有什么意义?”
“但,我不认可。”
李陵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告诉这个世界。
“我有一个梦想。”
“我,李陵。李广之孙,李敢之侄,要用战功证明我自己。”
“我要让整个大汉知道,李家的男儿,不比卫家、霍家的男人差。”
“我不但要用战功封侯,我更要超越卫青和霍去病。”
“我要让你,太史令司马迁,亲自在史书上写下一句话。”
“李氏子李陵,为大汉开国以来所有名将之首!”
司马迁凝视着李陵,李陵也在看着司马迁。
片刻后,司马迁笑了起来。
“好,本官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李陵也笑了。
“很好,现在走,去你家喝酒!”
夕阳西下。
侍中李陵与太史令司马迁,并肩归家。
今夜,不醉,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