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璟并没有回陆家歇息,而是避开众人的视线,牵了一匹马儿,从另一个小门去了城外。
东城门的官道两旁是两片茂密的山林,其中一片地势略高,视野开阔,是个观山悦景的好去处。
游璟一股作气爬上山顶,远远地看向官道,还能瞧见那将将走了一段距离的车架。
“怎么?里面有你舍不得的人?”一个身影站在了他的旁边。
游璟微怔,这才发现原来这里已经站了一个人,“你怎么在这里?”
马大壮一身清简的打扮站在一旁,望着那远去的车队,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东西,“我是来拿这个的。”
“这是…… ”游璟这才发现他的手中抱着一个小黑匣子,“骨灰盒?”
“是曹德当年陷害我的证据!”马大壮黑着脸道:“他在死之前将藏匿的地方告诉了我,我去取了,今日才回来。”
他刚一回来便发现东城门走出一队人马,为了避开,这才溜上了山上。
游璟点了点头,“我还以为你要将曹德的骨灰带回去安葬。”
“我没那么好心。”马大壮淡淡道:“他害我数年颠沛,有家不能回,便是死前想着还我清白,但已经太迟了,就让他在葬在新津罢了。”
曹德死于战乱,又有案子在身,本以为会无人收尸,哪知道他的那个小徒弟求到了县衙,想着能将他的尸身带回去安葬。
吴明府在得了马大壮的点头后,将尸体与他带走了,但只许在新津附近安葬,不得落叶归根。
马大壮被困在新津数年,他便也在这里偿还他的因果罢。
游璟点点头,不再说话,转身看着越来越远的车架发呆。
马大壮看出了他有心事,只是两人关系没那么亲密,陪他站了一会儿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他道:“对了,这个东西劳烦你交给临小娘子。”
“交给临欢?”游璟从他手里接过那物,认出了那是临欢一直带在身上的佛牌。
“是啊。”马大壮点点头,“我离开之前找她将佛牌要了过来,抽个时间修了一下,如今佛牌完好,也算是回了你们的一份恩情,你们不是住在一处里吗?劳你带回去,省的我多跑一趟。”
那日他去找临欢说明来意的时候,是寇召将木牌送出来的,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临欢的身份,只当她还在陆家。
游璟看着手中的佛牌发起了呆。
马大壮的手艺很好,佛牌从外表上看丝毫没有损伤的痕迹,都说佛本无相,每个人看佛的样貌都不一样,可游璟在这尊观音像上似乎瞧见了临欢的面貌。
或嗔、或笑、或喜、或悲,一幕幕在眼前展现,最终化为那张气愤的小脸。
“听说近日也有不少异邦使臣觐见,没准儿又有要联姻的,你也晓得那些人,送一个女子便能保边关无恙的事儿,他们最是乐见其成。”
耳畔又响起谢子俊的话,游璟只觉得有一只大手牢牢地将他的心揪住,一会儿放开,一会儿收紧。
疼的厉害。
突然,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定似的,握住佛牌,衣袖一甩,转身离去。
“唉,你这是做甚?”马大壮跟在他后面喊了一声。
一阵风吹起,带来了他的话,“将佛牌送到它的主人手里。”
……
宽阔的官道上尘土飞扬。
天气干燥,连带着烟灰粉尘也耐不住寂寞,只需几只马蹄子便能搅动一方凌乱。
盛公公担心粉尘伤到临欢的心肺,不顾她的恳求,执意拉下马车车帘,将里面捂得结结实实。
心情越发烦躁的临欢即便是将寇召叫到车里作伴,也挡不住那几乎溢满马车的怨怼。
寇召本就是个少言寡语的,又不会哄人,只能抱着剑,静静地陪坐在一旁。
在临欢第十九次叹气后,寇召开口道:“公主若是不想回宫,属下愿意立刻带公主回去。”
她粗略地算了一下“敌”我势力,以她的本事在不危及公主安全的前提下,应该能将人带走。
临欢眼睛一亮,随后迅速暗淡下来,“谁说我不想回宫了?我就是坐马有些无聊罢了。”
寇召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属下不知公主心思,只晓得公主并不开心。”
临欢顿住了,撇过头道:“我就是,就是有些气不过嘛!”
话虽然这么说,但临欢是真的后悔啊!
好好的,她为何要跟游璟过不去?就算是再生气也不能拿自由来开玩笑啊,现在好了,大话说出去了,人也回不去了。
要说她对寇召的提议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
可是她只要一想到自己这样狼狈回去会招来游璟的轻视和耻笑,便是有再大胆的想法也憋住了。
她是个有志气的公主,说甚也不能随了“小人”的愿!
寇召便不再劝了,公主一向爱惜面子,做出的决定便是错的,也会坚持下去,她说再多也没用。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晃动了一下,然后急促地停了下来。
寇召面露警惕,二话不说抽出长剑,将临欢护在身后。
外面似乎传来慌乱的警戒声,和盛公公等人尖着嗓子的叫喊声,“何人如此大胆?”
临欢没有丝毫惧怕,心想,就是啊,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冒犯皇家威仪?
她躲在马车里,没有瞧见此时的官道旁的丘陵上,一匹快马正从远处飞驰而来,跨坐在马背上的人宛如神兵天将,冲着她的马车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