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颇有示弱意味的话并未在她心头盘桓多久便信手拈来,只因她心中还有旁的思量。
待她出了宫后,这宫中的一切便再与她没什么干系,即便她有心想探听也是十分困难的了,索性便在最后这段时日在他面前讨个巧,这样自己不在了,他还能善待宁玠和宁云蓁一二。
人和人的接触,大抵就是最后几面的模样是记得最为清晰的,她这也是在利用他。
宁渊不知这一切,只当她是为了皇后之位的权势在一心讨好他,眉眼间愈发舒展了起来,似乎十分受用。
李眉便继续低眉顺眼道:“臣妾没有旁的愿望,只希望圣上能和臣妾今日一道用这晚膳,也让臣妾多看您一会便心满意足了。”
卫府里来的信只让她想法子拖延宁渊一个时辰,若是加上一顿晚膳便容易许多了。
而这一顿单独只有他们两人的晚膳,便是她最后的告别。
宫宴固然奢华,可是那样的场合多的是虚与委蛇,宁渊也未必会正眼看她,更是鲜少踏足她这坤宁宫,所以她想的是私下里共进一顿膳道个别就足够了。
方才一踏出承乾殿宁渊原本就想去章心宜宫中用晚膳的,谁知后来被那小太监央着要去刑部,如今一听李眉说起晚膳,他便也有了几分食欲,再加上还想再看看她伏低做小的样子,遂也直接应了下来。
李眉便扬声唤宫人摆晚膳,趁着这个当口,她又抬头细细打量了宁渊几眼。
她还记得,她当年嫁给他的时候才将将及笄没多久,而宁渊本身就在前朝做了几年的臣子,当他登基的时候两人的年龄已是悬殊了二十岁左右。
那时的她只想着要做好这个皇后,以稳固李家在朝中的地位,可时日久了,为他生儿育女,夜夜在坤宁宫前翘首以盼,竟还是不知什么时候就对他动了心。
如今两人走到这个地步,她自觉自己没变,只是她以为的几分真情从来都是他故意演给她看的罢了。
可她却不后悔,因为她如今的一双儿女都是顶顶好又十分出众的人,至于自己这颗心在这些年也慢慢冷下去了,不过没事,她再收回来也不迟。
宁云蓁说得对,她也该为自己活一遭,至少也要尝试一番。
思及此,她眼中渐渐坚定起来,面上却柔声道:“晚膳摆好了,臣妾侍奉您用膳。”
宁渊从善如流,随她一道走到桌旁坐下。
这一顿晚膳,是他们自不睦后为数不多的姑且还算平心静气的一顿晚膳,待用完了膳,李眉又唤他去御花园走走,后头见时辰差不多了,才目送他渐渐走远。
而她自己,又在花园静坐了许久方才回殿歇下。
再说宁渊这头,从御花园出来后已是到了戌时,已是没什么心思再去刑部探望崔冶了,便随意支了个太监去刑部,让崔冶若有什么话便传话给那小太监就是。
他吩咐完这两句,就再没有什么顾忌地去了章心宜宫中。
今年的选秀选出了一水鲜嫩如水葱的女子,只有章心宜最得他心,常常为他解语又有点自己的小性子,宁渊觉得自己年岁大了,唯有与她在一处时才恍若年轻了几岁。
就如今日,章心宜在宫中等了他一个多时辰,若是李眉那般的定也不会指责他什么只会自己将苦楚咽下,章心宜就不一样了,她急急跑出宫外给他行礼,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欢欣和一分嗔意。
“圣上终于来了,臣妾还以为您被旁的什么人给绊住挪不开身了呢,这可让臣妾好等!”
声音里有小小的嗔怪和娇气,眼神也是含羞带嗔的,真真教人魂都丢了三分。
二八年华的年纪又善于打扮,眼神也跟带着钩子似的很容易就攥住男人的心,宁渊也是毫不例外,当即爽朗一笑,连忙搀起她道:“朕就算是再忙,心中不也还是惦记着你的?”
章心宜闻言扁了扁嘴,她可是消息灵通的,圣上方才分明在坤宁宫待了一个时辰,哪里就是惦记着她了?
只是她年岁虽小却也知道恃宠而骄要有个度,若她真的逮着质问他为何要去坤宁宫,只怕宁渊的脸当即就沉下来了。
她和李眉不一样,她爱的是权势,爱的是宠冠后宫这个名头,她对宁渊有真情吗?倒也不见得。
但是她想要的东西宁渊都能给她,她就觉得多捧着他说些他喜欢的话也没什么损失。
这会她就俏生生地看着他,似乎对他充满了崇拜和爱恋,宁渊最受不了她这副模样,当即就要屏退宫人与她共进春帐。
谁知两人进了春帐没多久,原先被宁渊派去刑部传话的小太监就匆匆跑到了淑妃住处。
他在殿外来回踱步,满面惊惶之色,更是扬声喊了几句陛下,扰得宁渊烦忧不已,身下的章心宜也觉得殿外的人聒噪,不满宁渊分心,一双藕臂便又缠上去了。
“圣上才刚来臣妾这里,难道就要走吗?”
她说这话时委屈的眼中如挂了露珠,诱人采撷,宁渊当即喉头一滚,再次覆身上去,而外头的人似乎见久久无人回应,声音也慢慢消停了下去。
待宁渊终于挂着魇足的神色披衣出殿时,已是换了副叫人看了就胆寒的神色,厉声道:“什么事就那么等不及了,不是让你去刑部传话吗?”
那小太监肩膀颤了颤,却仍旧觉得事情严重,当即报道:“圣上有所不知,崔公公他他在牢中被人杀害了!”
宁渊当即怔了一下,静默半晌道:“你是说被旁人杀了而不是自戕?”
这两者有很大的区别。
分明崔冶今日还闹着要见他一面,约莫是想为自己翻盘,这样的人必然不会主动求死,可偏偏在宁渊要见到他的时候他出了意外,很容易就让人想到是灭口。
崔冶知道什么重要的事情,引得了旁人的忌惮,因此来不及走上刑台就丧了命。
那小太监听了他的问询忙不迭点头,咽了一口唾沫道:“的确是被人杀害的,脖颈都被人扭断了,奴才去的时候他死了才将将半刻钟”
半刻钟,那就是不久前的事了。
宁渊当即升起一种被人戏耍的感觉,而且这人连刑部大牢都闯的进去,实在是挑战了他的皇权,当即怒道:“查!给朕好好的查,看看刑部今日到底都有谁进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