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只有一个正妃之位,如今已经给了她沈淮秀,可是以侧妃为首的太子侍妾却可以纳许多名。
前朝的太子便有两名良娣五名良媛,更不论其下还有昭训和奉仪等位置,虽都屈居在太子妃和太子侧妃之下,可是当太子继承大统时,这些侍妾被封了妃嫔独领一座宫殿也是有的。
如今的晋帝年事已高,都城里的许多世家贵女都悄然地将目光落到了东宫头上。
太子风华正茂,且在一众皇子中最为出类拔萃,又在储君之位上浸染了多年,只要不出意外,未来的新帝也只会是他。
因此便有不少女子,都挤破了脑袋想要往这东宫里头来。
这点,两人都不是不清楚。
眼下宁玠不知怎么发了火,沈淮秀心里亦是不好受,可她知道他身在这个位置上有多不容易,常常书房中的灯一亮就是大半夜过去,若是能多拉拢些世家权贵,他往后的路会不会好走一些?
就比如上次遇刺一事,倘使他能多些拥护他的人,是不是身边也能少些危险?
一念及此,沈淮秀深吸了口气,抬起一双水眸看他:“妾身在东宫这一年,承蒙殿下照拂过得很是开心,也也发自内心的觉得若是能多些人照顾体恤殿下,应当也是极好的。”
宁玠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着她,静静地站立很久。
和煦的日头透过水榭长廊打在她的身上,越发显得她满头青丝映出有如绸缎般的光泽,肌肤也是欺霜赛雪的白。
半晌过后,他突然问道:“孤是不是同你说过,若私底下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大可不必讲那些虚伪恭维的话,想什么便说什么。”
他望着沈淮秀,唇边忽地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那你方才说发自内心,孤便真的当你在说真的了。”
说罢,他静静看着她,仿佛在给她机会反悔。
时间一息一息过去,沈淮秀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宁玠的心里凉了半截,垂眸遮掩住眼底复杂情绪,忽地朗声笑道:“好,那就依太子妃所言。”
她想让他纳,那他便纳了,左右这东宫大得很,再来多少人都能塞得下。
“那此事便交给太子妃操办了,那两人回头孤让管事同你对接,一应流程你便看着来,日子选好之后唤身边人来同孤说声便是。”
宁玠眼底冷冷地,触及她身子一颤,顿了一下继续道:“太子妃如此能干,想来两个良娣进府这样的事应该也是得心应手才是,既如此,孤还有事,便不同你一起赏景了。”
他说完这句话,余光又瞥到小几上那碟红枣糕,二话不说地将它拿起尽数倒入了池里,而后将盘子随手一放,负着手作势要走。
沈淮秀脸颊白了白,见他抬脚便盈盈一福:“妾身恭送太子殿下。”
闻言,宁玠迈出去的脚还是没有收回来,冷嗤着越走越远了。
水榭的轻纱被风吹的高高扬起,而他的身影也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拐角处再也不见。
宁玠折回书房,胸中的气怒仍未消散。
伴随着愤怒,他还能感受到心底的一丝异动。
这份异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是对沈淮秀动了真情的。
起初宁渊为两人赐婚时,他只将这事当作任务,就连两人大婚他都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未料这将近一年的朝夕相处下来,那个纤细的身影早已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他的心里。
这一年,他看着她将东宫许多事情处理的有条不紊,看着她许多模样只在自己眼前盛开,并不是他最初以为的娇弱的只能供着观赏的花瓶,反而是越了解越欣喜,也更加心动。
成婚一年没有子嗣,也并不是她的问题,他时常忙起来就宿在书房,况且他觉得她年岁尚小本就不急着此事,可上回入宫的时候,宁渊也是有意无意地在拿这件事点他的。
在父皇心里,储君也有一个重要任务便是开枝散叶,宁渊提过两回再为他纳个侧妃抑或是两个侍妾的事都被他搪塞了过去,母后是不会催他这些的,只会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可他没想到,沈淮秀如今都和他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这怎么能让他不恼怒?难道她真的大度到可以亲自操持自己夫婿和其他女人的婚事吗?
宁玠越想越觉得心中难受,正要随手挑本书来看转移注意力的时候,陈钦就从外头走了进来。
“启禀殿下,崔冶的事属下都查问明白了,他在今早被刑部的人带出宫时路上只遇到了一个名唤青云的小太监,说是他在宫中收养的义子。崔冶同他叮嘱了几句照顾圣上相关的事,提到了自己房中的一个地方,可是属下带人去搜寻时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宁玠皱了皱眉,很快投入到他说的这件事中去,捻了捻指腹道:“还是不对,怎会那么巧碰到的就是自己的义子?”
“他们说的那个地方一定有什么,你带一个通晓些机关之术的人再去查探,若还是什么都查不到,便将那个叫青云的小太监带过来见孤。”
宁玠吩咐着,周身散发的上位者的气度足以让人望之畏然,陈钦高声应是,领了命连忙去办了。
夜色笼罩下来,周嬷嬷是在水榭的凉亭里找到沈淮秀的。
沈淮秀不知何时趴在凉亭中睡了过去,身上还穿着单薄的轻纱襦裙,耳边听得有人唤她便连忙睁开了眼睛。
“嬷嬷,怎么是你?”
周嬷嬷将她扶起来,轻声道:“殿下传了信到清溪殿,今日事务繁忙晚膳便不在清溪殿用了,也叫您晚上不必等他,殿下要在书房中歇,老奴便出来找您了。”
沈淮秀犹觉得身在梦里,听到这话立刻清醒了过来,自嘲一笑道:“他这是厌了我了。”
周嬷嬷闻言大惊,沈淮秀便将今日发生的事都低低地告诉了她。
“太子妃您糊涂呀,殿下既已拒了这事便摆明了暂时没有纳妾的心思,您便全当不知便罢了,何苦还要口是心非地主动提起呢?”
周嬷嬷苦口婆心地站在一旁劝她,她是沈淮秀从尚书府带过来的老嬷嬷,一言一行在进宫前都是由尚书夫人仔细教过的,也是真的盼望沈淮秀能在东宫过得如意。
沈淮秀眼睫一抖,低下头来:“嬷嬷,殿下天皇贵胄,迟早都是要纳妾的,我也不能一直独占着他,既然早晚都要面对,那为何不能早些呢?”
周嬷嬷叹息一声,抬手朝她的发顶摸去,轻声道:“早也罢晚也罢,却独独不能是您提出来呀,殿下难得这么久了心思都还在您的身上,倘使他以后自己有了纳妾的想法或者是皇上要为他指个侧妃那也就罢了,他或许还能看在这个份上多怜惜您些,可眼下却是您先提的,这让殿下该如何想?”
听她这么说,沈淮秀也觉出了自己有些不妥来。
可是既已发生的事,还能如何呢?
府中的梁先生也说了,那两位官员从前都是于宁玠有恩的,纳了他们的女儿,宁玠会得到更多助益。
想来这便是这一桩事里唯一的好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