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章心宜听到本宫这二字时,就惊异的瞪大了眼,更遑论宁云蓁后头说的父皇那半句了。
章心宜心情复杂地将她又打量半晌,犹不死心道:“你是柔嘉公主?”
她进到后宫一月,宁婉清出了宫要在韦府住上两月,因此宁婉清她也是没见过的。
她知道当今圣上有两位公主,容貌俱是不俗,可自己根本都没见过,眼下也只能胡乱猜测了起来。
宁云蓁身后的拾秋是忍无可忍,故意将声音提高了不少:“我们公主是中宫皇后嫡出的乐平公主,如今嫁到了宫外,今日恰好回宫探望太子,淑妃娘娘还要继续刁难还有其他疑问吗?”
章心宜脸色变得十分精彩,身后的丫鬟也缩着脖子噤了声。
她看她容貌虽盛,穿着打扮却低调,哪里能想到她是公主,还以为是后宫哪个不受宠的美艳妃嫔呢。
她不知道的是,宁云蓁今日原是没打算出府的,宁玠突然遇刺她也没来得及收拾,就一身素净地赶进了宫。
静默没多久,主仆几个齐齐福身行礼,章心宜暗自咬了一下舌尖,柔柔道:“臣妾给乐平公主行礼,方才臣妾眼拙,有眼不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一眨眼的功夫就跟变戏法似的变了个人,每年宫宴上表演的戏班子都没她唱得好。
章心宜怯怯地看她,心中暗自懊悔。
早在进宫之前父兄就让她身在后宫要谨慎行事,可受了一月的圣上雨露恩宠就让她又恢复从前跋扈惯了的性子了,宁云蓁是嫡公主她自然不能得罪,若是有个意外那是要影响章家前程的。
因此见宁云蓁沉默,章心宜额上冒出了层层冷汗,敛着裙裾闭眼跪地又行了个更大的礼。
宁云蓁错开半步,淡淡道:“淑妃娘娘起身吧,小事而已。”
宫道上宫人来来往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在仗着公主的身份欺负后妃呢。
章心宜闻言松了口气,既然公主说是小事,想来应当就到此为止,事后不会再计较了。
宁云蓁带着丫鬟继续朝前走,拾秋愤愤不平道:“公主太轻饶她了,她那样见风使舵的,就该告诉皇后娘娘惩治她才对。”
“惩治了然后呢?让她再去寻母后的错处继续像韦鸢那样同母后刁难吗?”
拾秋闻言捂了捂嘴,宁云蓁的叹息飘散在空中,心中对于这座皇宫中的虚伪更是厌烦了。
一路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是傍晚,宁云蓁踏进府门,就看到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人正从里头走出来,两人一进一出,就这样不期然地被迫在府门口打了个照面。
来人年约四十,穿一身右衽淡蓝圆领长袍,依旧是十分儒雅的模样,见到宁云蓁似乎也十分意外,率先行了礼:“臣见过公主。”
宁云蓁微微一笑:“陆先生客气了,陆先生今日怎会在此?”
这人正是宁玠的老师陆洵,去岁冬日曾在东宫梅园见过一面,彼时陆洵还曾开口同她相劝不要嫁给卫迟,否则来日必会引起大祸。
那些话语宁云蓁一直未曾忘记,眼下看到他,耳边立时又响起了那几句话,她嘴唇翕动,又想到这是在将军府门口,未等陆洵答话便继续道:“先生去岁所说的话,云蓁一直不得其解,若先生今日有时间,可否跟随云蓁再次入府一叙?”
陆洵胡须微动,自然知道宁云蓁想问的是什么。
他本想开口拒绝,耳边响起方才卫敞所言,话到嘴边突然改了口:“卫公子眼下可在府里?”
卫家有两位公子,眼下能让两人谈论的自然只能是卫迟了。
宁云蓁算了下时辰,摇了摇头,陆洵幽沉似水的眸子睨着她,应了声好。
两人一同去了归雁阁东跨院的正厅,拾秋给陆洵上了茶,宁云蓁便直言不讳地道:“先生从前可是认识郎君?”
陆洵点点头,缓缓道:“臣知道公主想问什么,臣眼下无法尽数告知公主也是为公主好,等到来日公主自会知晓。”
宁云蓁不想同他打这般哑谜,陆洵既然愿意跟着她进府,何故又不说真话?
她急切的微微倾着上半个身子,再次问道:“那先生可否告知,去岁先生所说的大祸是怎样的祸端?可有什么法子能够避免?”
陆洵摇头,这事避免不了,卫迟的存在引起一些纷争是必然的,自己不也一直在等着他长大么?
而眼下这个女子,身为大晋公主嫁给了卫迟,本身就是祸端的来源。
他只能似是而非的说一句:“公主不会想知晓的,臣只能同公主说,灾祸之前必有暗流涌动,卫公子的身份不是那么简单,有些东西从表面上看似相安无事,都是因为它底下尚有事情没有被揭露罢了,可事情总会浮出水面,不知到时公主是否还能坚持当初的选择,认定自己所认定的人了。”
这一段话信息量颇大,宁云蓁久久未回神,拾秋走到她近前福了一福:“公主,驸马回府了。”
到了卫迟下值的时辰,她心中惴惴不安,忽然很想在眼下见到他,刚刚迈出脚就见卫迟大跨着步从外头走了进来。
“你今日有客人?”卫迟走进来问道,清隽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一看到坐在宁云蓁对面的陆洵,卫迟微微一愣,半晌作揖道:“见过陆先生。”
两人照面不多,因着宁玠的缘故却是见过的。
陆洵看到他颤颤着直起了身,双目炯炯,好似十分激动的样子。
卫迟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边上的宁云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更加难明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指节攥的发白。
就在这时,外头卫敞的厮役走进来,抱拳道:“将军知道陆大人还未离府,便想请陆大人继续说先前未说完的话,还请陆大人跟着卑职走吧。”
陆洵神色淡了淡,知道这是卫敞有心在拦着他,不想让他见到卫迟。
只怕是刚才宁云蓁在门口邀他进府的时候,就被卫敞的厮役盯住了。
他看着身前站着的卫迟,他面如冠玉风姿出众,比上次远远一见更是打眼了不少,不由得心中感念万千,最后拱手道:“老夫还有些事,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就跟着那厮役走了出去。
卫迟回身看着边上怔愣的宁云蓁,轻问道:“陆先生今日怎会在府里?”
宁云蓁倏地抬眼看着他的脸,眼睫一颤,抿唇道:“皇兄今日遇刺,我去宫里探望他回来后就见陆先生刚巧在府里,就请他过来喝了杯茶。”
她心内千头万绪没有理清,根本不知自己这话处处都是漏洞。
她能同陆洵有什么交情,为何请他到这归雁阁来喝茶?
卫迟笑了,上来抚了抚她的头,也没有再追究很多,而是半垂着眼问道:“太子殿下眼下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