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褚清的情绪略微缓和了些,薛洛面带歉意道:“我无意勾起褚姑娘的伤心往事,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真心求你相助。因为只有你是最能接近王侍郎的人,也是我唯一能争取到的希望。当然,你若仍还想进王家的门,我也愿助你达成夙愿。”
褚清听出了薛洛的言外之意,“你是不是知道了我不知道的事?”
她看着悲痛难抑的褚清,李玄然的话还尤然在耳边,“洛儿,你若真告诉她当年的真相,兴许你之前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了。不过,选择权在你,说与不说,我都会支持你。她若是不愿合作,大姊的事,咱们再想办法。”
她的脑海中天人交战,最终长叹一声,从匣子中拿出了另一个称不上筹码的筹码——
一张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纸片。
她递给了褚清,“你自己看吧。”
褚清接过,逐字逐句地阅览了起来。她先是流露出强烈的震惊,而后由震惊转为了悲痛,又由悲痛化作了愤怒。
她一把将纸压在了桌面上,颤声问:“这是真的?”
薛洛轻声回答:“这是我夫君两月以来查证的收获。我或许会骗你,可他绝不会骗我。”
褚清的身形晃了晃,扶住桌子才堪堪站稳。她扫到了桌几上那个陈旧的鎏金手环,急忙问:“有没有细针?给我一根针!”
薛洛瞧了汀兰一眼,汀兰连忙去找了。
不一会儿,细针就捏在了褚清的手里。她用针头轻轻一抵鎏金手环,手环瞬间就化作了两截!
褚清放下细针,用颤抖的手取出来手环中的一截小小的纸卷。
她展开纸卷,默念着上面的字,随即惨笑出声。慢慢地,她的手松了下去,纸卷掉在了地上,眼泪已经糊了满脸。
薛洛躬身捡起了纸片,只见上面写着,“情同手足,兄弟阋墙,尽释前怨,破土而发。”
短短十六字,点明了韩家悲剧的源头,也寄予了对幸存者的期望。
薛洛不知该宽慰她些什么,只沉默地坐着,将纸卷轻轻地放到了鎏金手环旁。
“我原以为,王家只是袖手旁观,甚至是推波助澜,却没想到,原来他们才是制造我韩家灭门惨案的元凶!”褚清想起了这大半年来与王慧墨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禁阵阵作呕,“我韩家百口人命,斑斑血迹,被王家拿来绘就政绩的宏图!原来,所谓的肝胆相照,包藏着如此歹毒的用心!”
她索性告诉了薛洛,“他同我说,待吏部下半年考核结束,替我寻个远房表妹的身份,让我先住进王家。然后找个正当的由头,把薛漪休出去,让我坐他的正妻之位。”
“四日前王家的事,应当是王夫人的主意,若是他,不可能做得如此拖泥带水,还让你抓住把柄,给你发难的机会!”褚清越说越觉得心冷,“他能屈能伸,又巧言令色,就算是休了薛漪,薛漪也是心甘情愿!”
最后这句话说进了薛洛的心里,她只能苦笑着,“不论如何,王侍郎待你或是真心,可对我大姊却极为冷酷。偏偏我大姊对他一片痴情,若不能让她清醒,或许某一天,她会在王家殒命,也未可知。”
褚清听到“真心”二字,止不住地冷笑,“我手中握着外祖给我的万贯家财,他是知道的。这真心又能有几分真?”
薛洛想起了自己的筹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并不想让你知道真相,可我还是不能违背良心。褚姑娘,你若不肯助我,我也不怪你。但王家如龙潭虎穴,我劝你还是不要趟了。”
“谁说我不肯助你?”褚清的双眼翻涌着滔天的恨意,“这些年,我已忍了太久,今日得知真相,怎能视而不见?!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拉着王家一同下地狱!”
“尽释前怨,破土而发。褚姑娘,你母亲无法宣之于口的祝祷,便是希望你好好活着。你……”
“韩家只剩我一个,我若不能手刃仇人,还怎么面对九泉之下的亲人?”褚清仰了仰脸,显得倔强而坚韧,“王妃,多谢你的好意,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褚清虽然娇媚,可也比想象中顽强不屈。见她如此,薛洛也不好再说什么,“好,你若愿意助我,我自然感激之至。”
褚清点了点头,拉起了薛洛的手,神色恳切,“王妃,既是交易,你可否先替我做一件事?我答应你,一定尽快助薛漪脱离苦海,且不让你沾惹分毫!”
薛洛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了然地笑着,“宫人斜那儿不太方便,你还是不要去了,我会差人将你母亲的遗体悄悄带出来。若是你行事不便,我也可帮你好生安葬。”
褚清愣了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王妃……”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将褚姑娘视为仇敌,而是合作关系。得知真相后,我更是对褚姑娘多了几分怜惜,”薛洛笑得恬然,“我以真心换真心,不知褚姑娘可愿真心待我?”
褚清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她紧紧握住了薛洛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
李玄然回来时已是华灯初上了。他进了洛然居,瞧见薛洛只着了雪白的中衣倚在窗边的桌几旁,借着烛光翻看着书册,低声哼着什么小曲儿。
她一看见李玄然,立马放下了平日里爱不释手的书册,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他的面前,露出了小小的贝齿,“成了!”
李玄然一把将她抱起,而后放在了床上,“以后这么晚不许看书了,仔细眼睛。”
薛洛听话地点了点头,一双明眸闪着雀跃的神采,“我与褚姑娘开诚布公了一番,如今她答应助我,大姊的事,曙光就在眼前了!”
李玄然却十分淡然,扯过一旁的缎被,专心盖在了她的身上,“那就好。”
她歪了歪头,“你怎么不替我高兴?”
他哑然失笑,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待事情尘埃落定,再高兴也不迟。”
薛洛一想,此话也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见他起身要走,“这么晚了,还不安寝吗?”
“嗯,还有些公务,我今夜就宿在书房了,”李玄然俯下身,抚了抚她的头发,“洛儿,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