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村的族长,比陈老太爷年轻许多,名叫张田牛,是个很有泥土气息的名字。
但张田牛之所以能在四十多岁,就坐上族长这个位置,自然是有原因的。
这原因就在于他的亲兄弟,如今在广州知府姚守亮手下,虽然没有品级,却能算得上是姚知府的心腹。
所以,这件事一来二去,便捅到了姚守亮这里。
听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姚守亮莫名惊诧。
这个梁潜,想要做什么?
广州府下辖十四个县,宝安县只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个,人口也少,田地也贫瘠,所属的两个宗族,都是无关紧要的存在,充其量不过几千人,这在姚守亮看来,不值一提,所以他才能凭借知府的权威,轻而易举地压服了张家,让他们吐出两成已经到手的水源。
但不管怎么说,梁潜所在的宝安县,也是广州府的一员。
在姚守亮的印象里,梁潜仿佛始终是那副胖乎乎笑眯眯的模样,很少见他露出什么锋芒,历年的考评不好不坏,惯于和稀泥,调解陈家和张家两个宗族,也算是无功无过。
但这次?
不对劲啊!
姚守亮毕竟是官居五品的知府,即便比不得京城那边的知府可以达到四品,但在这广州府,也是一言九鼎的大人物,自然同样嗅觉灵敏,连陈老太爷都觉得不太对劲的情况,他也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
“张田马。”
姚守亮神色微微郑重,沉声问道:“你再从头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张田马从一个大字不识的农人,能成为知府心腹,自然有过人之处,尤其是心思缜密办事妥帖,深得知府大人认可,这会儿姚守亮追问,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昨夜,宝安县的陈氏宗族,去往那陈镇孙家里,意思大概是要逼死陈镇孙,让良心不再受到谴责鞭挞。”
“关键时刻,宝安县令梁潜到场,硬是给挡住了。”
“今早,陈老太爷去找梁潜试探,发觉他态度大变,似乎是发生了不为人知的事情。”
“哦对了,昨夜陈镇孙家里,来了几个过路的,有老有少,说是探亲的。”
这些信息,其实挺碎片化,但张田马人在府衙,能掌握这么多的情况,显然是下过功夫的,绝不是听他那个族长哥哥说几句,就匆忙来找知府大人禀报。
姚守亮满意地点点头。
但很快又皱起眉头。
陈氏宗族干脏事儿。
梁潜看不过去。
态度忽然变化。
有几个探亲的。
这些信息之间,能有什么关联?
作为广州知府,姚守亮对小小的宝安县,并不十分关注,但梁潜作为下辖的县令,每年都要到他这里禀报工作,还是打过不少交道。
以姚守亮所知,梁潜这个人,其实并不笨,他知道自己不是出身于任何宗族,也无意与宗族的力量对抗,反而能因势利导,让这几年的县令生涯,也算是安稳妥当,从没出过什么大的岔子。
但其实,梁潜是个外圆内方的人,姚守亮隐隐能够看得出来,此人心中绝非也是糊涂一片,只不过因为力量不够,才不得不隐忍屈从。
或许,陈镇孙的遭遇,让这位梁县令动了真怒,所以才不管不顾地对上了那个陈氏族长。
这倒是符合姚守亮对梁潜的认知和推断。
但问题在于……
既然已经爆发,为何第二天就偃旗息鼓?
这中间的变化,才是真正耐人寻味的。
怎么?
一夜之间,梁潜忽然又想通了,想要跟宗族修好?
没这个道理!
这就不符合梁潜这个人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