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已经结束,但歌声仿佛还在空气中飘荡了很久很久。直到晚间,实验室的气氛还有些沉重。
常笑在写实验报告,敲键盘的声音“吧嗒吧嗒”、断断续续;周晓辰在光脑的屏幕上点来点去,连续查看了几百个词条,以致于被系统当成了机器人,最后甚至到了她每点一次搜索就要被迫玩一次打虫族射击小游戏,以证明自己是人类的程度。
这些词条有“精神锁定”“因果闪避”“击杀率与精神力换算公式”“联防大入学考试真题”等等,但全部围绕两个主要关键词:精神力,和联防大。
精神力的概念,始于蓝星时代二十一世纪上半叶的一系列拓扑学研究,揭示神经元与宇宙星辰具有自相似性。说人话就是,人脑神经元组成的网络,与宇宙星系组成的网络,具有定量意义上的,怪异乃至恐怖的相似结构。
在原本为治疗精神疾病而研发的精神波动分析学蓬勃发展之前,“精神力”只存在于奇幻小说中——存在这种元素的小说往往因为过于不科学,而被开除出科幻的行列。
直到精神波动分析学皇冠上的明珠,“精神波动的费马原理”横空出世。
光学中的费马原理,指的是光永远选择最短路径传播。这条定理极大地挑战了人类的因果直觉:在走到终点之前,光是怎么知道哪条路径最短的呢?
“精神波动的费马原理”同样是一条捅破人类认知边界、甚至产生了克苏鲁恐怖的定理:
精神波动图景以维持一生中的最大稳定性为目的。
可以这样理解:你当下巨大的喜悦,是为了对冲未来巨大的悲伤。
这是极端的情况,绝大部分时候精神波动的自行维稳以相反的形式呈现:当你预感到要失去一件东西的时候,你就对它不感兴趣了,于是这缓冲了失去的悲伤。这种维持稳定的努力显然并不能让每一个人心如止水,它只是避免了本来还可以更坏的结果。
“精神波动的费马原理”之所以激起克苏鲁式的恐怖,在于它认为人的精神能够击穿时间,在一生的维度上去寻求最优解。这说明人的灵魂果然超脱于肉体,是触及时间维度的东西。
可以想象,精神波动分析学一度被视为二十一世纪的神学。
直到虫族横空出世。
和光路类似,虫族永远选择“最大概率闪避”,因此人类的任何全自动武器,在不能保证火力覆盖,即闪避成功率逼近零的情况下,都不能击中虫族。
只有人类可以。
这就如同人类具备某种对冲“因果闪避”的“因果锁定”——在一部分人类身上,这种表现尤其突出,几乎能够达到每击必中的程度。
从此人类再也不能忽视房间里的大象,精神波动分析、精神力检测终于脱去了神学的外衣,成为人类科技树不能回避的一部分。
理论的部分非常复杂晦涩,随便一个词条背后都是一大堆论文,周晓辰只能领会大概精神,跳过如上论述几万行,直接看结论:
绝大多数人精神力评级f,即几乎不可测。
精神力评级e,使用脉冲气压喷雾水枪这样的平民自卫武器,在射程内击中普通虫族的几率:误差击中(有一定闪避位移)60,精准击中(无闪避位移,即击杀)低于1,击杀\/击中比接近零。
评级d,误差击中90,击杀4,击杀\/击中比低于5。
评级c,误差击中逼近100,击杀20。所谓“30录取线”,就是说精神力评级要达到c+。
评级b,误差击中逼近100,击杀40。
评级a,就是所谓的“80击杀率含金量”。考虑到周晓辰是第一次摸脉冲水枪,业务不熟练,训练后还有提高的可能,她的真实评级应该是a+。
嘶,我有这么厉害?
与其相信自己是不世出的天才,周晓辰宁可相信评分系统有bug。
那么大雾,摄像头糊住了吧?
虽然如此,但如果你有一把神器,哪怕是高仿,也不想让它蒙尘的。因此周晓辰一手贱,就搜了“怎样才能考上联防大”。
联防大,全称“联盟行星防御大学”,联盟排名第一的军事院校。
入学要求很简单:
第一,拥有高中毕业证书。
第二,在联盟高等院校统一招生考试中,考过联防大的录取线。
第三,通过联防大体能测试考核,考核成绩优异者,可以降分录取。
周晓辰点开光脑ai对话框,输入:没有高中毕业证,怎么考上联防大?
ai说:发梦呢?
周晓辰气死了,“啪”一下把光脑关了:这ai怎么还骂人呢!
时间指向晚上11点,换做周晓辰念高中时,这个点正是学习到嗨处,该去冰箱里拿一罐酸奶来嗑,补充一下蛋白质,好长点脑子的时候。但常笑这个年纪轻轻的老干部,竟然要睡觉了!
周晓辰目瞪口呆地看他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铺盖——难怪他能在实验室里给周晓辰翻出铺盖这种不应该出现的东西,肯定是他的换洗备用品——然后铺在了离周晓辰最远的实验台上,中间还隔了两排。
“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常笑解释,“你是女孩子嘛,我应该自觉点,不要占便宜。”
其实周晓辰本来想说自己不在乎——但很难讲常笑的目的是保护周晓辰,还是保护他自己,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她爬上自己的铺盖,躺倒。
实验体躺在实验台上,就很合理。
但总觉得哪里不得劲。
她又爬下来,从柜子里把那瓶杀虫剂拿了出来,放在手边,这才舒服了。
常笑把灯关了,窗户调成避光模式,于是实验室变得一片黑暗。但也许是夜猫子习性过了一千年依然跟随着她,也许是从来没有尝试过生活在永恒的黄昏中,周晓辰总觉得那轮永不沉没的太阳,像一只永不熄灭的眼睛,依然隔着屋顶在那里注视,让她久久不能入睡。
这时候,常笑忽然说,“窗户上是不是有个黑点?”
什么黑点?
虫子??!!
仿佛一只哥斯拉齿蛉正拿大钢牙在她的脖子上比划,周晓辰一下子血压飙升,头皮发麻,以打破自己一生起床速度的敏捷原地起跳,抄起杀虫剂,仿佛常笑附体,一嗓子把整个实验室的声控灯全都喊开了:“啊啊啊什么虫子!在哪!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