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冀低头看着已经死去的不贪和尚,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世上的人千千万,行走的路也千千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
无论这个结果是好的还是坏的,无论出发点是好的还是坏的。
“你觉得佛门对于这件事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一道声音忽然在庙檐上响起,一身洁白衣袍,散发着神圣气息的神子正站在月色下,低头俯视着刚刚杀死了不贪和尚的李子冀。
杀人这种事情通常是不太喜欢被别人看见的,尤其杀死的还是佛门的人,目睹全程的还是神教的人。
但李子冀对此并不感到有什么惊讶,事实上,在登上石阶,走到山上,与不贪和尚交谈之时,他就已经知道了神子的到来。
“我不在意。”
三千院弟子杀了佛门弟子,这件事如果传了出去一定会非常有意思。
天下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李子冀本身也并不打算隐瞒。
这是两个人第二次见面,其实也可以算做是第一次,因为之前在彩云山上二人之间并没有太多交集,即便是一同参与了佛会,途中也没有说过话。
天地似乎在变幻,抬眼望去,月下身穿洁白衣袍的神子就真的好像是一尊神。
“在那场佛会之前,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会站在我面前。”
神子迈步走下了庙檐,似乎是害怕其会摔倒,他每走一步,月光都会在其脚下凝聚阶梯,他步履缓慢,走到了李子冀的身前站下。
两个人距离很近,大概只有一臂距离,面对着面。
天底下的天骄很多,真正能够站在最顶尖的就只有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在那场佛会之前,神子从未觉得李子冀也能够成为这几个人之一。
李子冀看着他,神子仍旧是那副普通的相貌,还有那双全天下最特殊的眸子,神子生来就是世界顶点的那个人,所有人望向他的目光都只有尊敬,因为神子本身足够出色,因为神教足够强大。
只不过正如他不在乎佛门的态度,同样他也不会在乎神教的态度。
只做对的事情,这是三千院的理念,也是圣皇的理念。
“听人说,你是凝聚全天下光明所诞生,我一直很好奇这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子冀双臂环抱,饶有兴致。
两人之间并不熟络,神子也没有想要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他看着面前的李子冀,却忽然想到了那个在无尽平原上险些杀死他的顾春秋,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身份,对于要杀死自己这件事都很难做到心平气和。
所以神子那双世上独一无二的眼睛自然而然便有了些许冷意:“我也许应该杀了你。”
算上今夜,两个人一共就只见过两面,没什么交集,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恩怨,所以李子冀并不太明白为什么神子会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只是正如他先前所言。
他不在意。
“也许你杀不死我。”李子冀淡淡道。
就算是两个普通人,在面对面只有一臂距离依然可以杀死对方,何况是两名世上最优秀的修道者。
但李子冀没有避开。
神子也没有动手。
只有风还在吹着,仿佛带着山下十里村的怨气,在这五月初的天气里略显寒冷。
“你也是为了这尊龙王像来的?”李子冀扬起了手中握着的微光,虽然是在询问,但却十分肯定。
神子道:“总不可能是为了你来的。”
十里村只是一个小地方,小到了甚至偌大的村子都没有几个上得了台面的修道者存在,这样的地方不会吸引任何人,尤其是如同神子这样的人物。
神子应该出现在天空上,再不济也会穿行在云雾里,现在走入泥泞地面,自当有拦不住的理由。
这尊龙王像就是理由。
能吸引佛门,同样也能吸引神教。
李子冀看着手里握着的微光,那条信仰愿力凝成的龙身已经不再挣扎,疲惫的趴在他的手里,气息变得微弱,如同一阵沙尘,随着夜风吹拂而扬起。
“不贪说,这是由信仰愿力凝聚而成的活物,是掌控此地百里气候的神。”
神子低头看着:“这的确是由信仰愿力凝聚而出的东西,他也的确是活物,但他算不上是神,神也绝不会是这个样子。”
起初听闻此地可能有信仰凝聚出来的东西,他并不相信,今夜亲眼见到才知道这是真的。
李子冀问道:“你知道神是什么模样?”
他可不认为神子就真的是神的儿子,那实在过于荒唐。
神子与他对视着,目光认真而坚定:“因为我就是神。”
李子冀瞧着他脸上的认真神色,带着威严和骄傲,微有感慨:“原来你竟也是一个疯子。”
疯子这两个字,通常都是一种不太友好的形容,可神子听了却并不以为意:“只有疯子才能救这个世界。”
李子冀并不纠结在这件事上,他只是觉得无论是神子还是道子,似乎都带有某种执拗:“信仰愿力为什么能够凭空造物?”
天底下拥有信仰之所在何其之多?
要比十里村人更多,要比十里村更坚定,要比十里村更执着,但那些地方都没有发生过愿力成神这样的事情,为何偏偏只有十里村出现了这尊龙王像?
神子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也并不清楚。
也许只是偶然,就像每个人的天赋都不尽相同,你无法找到原因,无法寻求真相,就像树叶落地,也许都是冥冥中的定数因缘。
李子冀看着沉默的神子,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便再度问道:“你觉得不贪的做法是对还是错?”
神子回答道:“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完美的,要想获得成就,有所牺牲是必然的事情。”
风中的哀嚎声似乎更加怨泣。
李子冀追问了一句:“所以如果是你在半年前发现了这里,也会选择与不贪相同的做法?”
神子沉默了一瞬:“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