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执遇到阿陌那年,她才七岁,那时她早已经被那些皇室兄弟姐妹欺负得遍体鳞伤,可偌大的皇宫,没人为她出头,没有会护着她,哪怕很多次她差点儿就死了,于他们来说,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太孙和皇后和太子妃的心头肉,公主王孙都是各家长辈的掌中宝,只有她,无依无靠,比一个奴婢还不如,是生还是死,没人在意。
最开始被欺负她会哭,会告状,可最后才发现,她哭是没用的,谁都知道她受了委屈,可谁都在说她该原谅。
太孙贪玩、公主贪玩、世家子弟贪玩,只有她,被欺负只是活该。
她受伤了,皇后命太医给她医治,是仁慈,是恩赐,她丢了半条命,太子妃送来救命的药材,是太子妃善良。
她不感激涕零的接下就是不懂事,她若是敢闹,那就是胡闹,不知感恩,可明明她的伤都是他们害的。
可笑那时候天真无知,不明白皇宫这个地方讲的是权力,从来不讲道理。
五岁入宫,到七岁才两年,她已经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
那时她就明白了,自己不强,没人护你,自己不够聪明,没人能救你。
七岁那年,她第一次害人,偷换了欺负她的太孙的药,让他病倒,差点儿殒命。
那时她还不够聪明,手脚并不干净,差点儿就被发现,是一个小太监帮她清走了证据,救下了她的命,那人就是阿陌。
一个生活在皇宫最偏僻角落的小太监,却长着一张让所有人惊艳的脸,而他那张脸就是原罪,在皇宫里,不仅仅那些王子皇孙欺负他,那些太监也欺负他,甚至对他升起了某些龌龊的念头,经常动手动脚。
那时的凤执不懂,只知道他很好看,很温柔,那是她能在皇宫里感受到的唯一的善意。
后来凤执明白,阿陌并不是多善良的人,愿意帮助她,大概只是同病相怜。
阿陌很聪明的,他教会了她如何在皇宫里生存,把他学到的知识教给她,还有他那些对付人的手段。
凤执讨好元帝,越发的聪慧敏锐,渐渐的在皇子公主中出类拔萃。
既然低调不吭声会被欺负,那她就要更优秀,优秀到让所有人都看见,至少能给自己取得一线生机。
不出意外的,她的优秀并未给她带来多少好处,相反,让她处境更加艰难。
太孙针对,太子妃厌恶,皇后也开始讨厌她,那些十六七岁的公主姑姑也看她不顺眼,说她奉承讨好元帝,心机深沉。
所以他们制造各种借口罚她,打她,元帝知道她冤枉的,却也不能次次救她,只能看着她受罚,然后在最后出现保住她的命。
仁慈,却又很残忍。
但凤执不后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那些灌木丛中的杂草,就算死了千万遍,风儿也不会知道。
她在皇宫过了那么多年,却从未过过生日,那年阿陌知道了她的生辰,特意给她煮了一碗面,午夜偷偷给她送去,却不想被人抓住,当着她的面活活打到吐血晕厥。
阿陌没有死,凤执想救他,可她无能为力。
也是那个时候,那人出现了,端着那晚带血的面,让她吃,吃下了,他才救阿陌。
她吃着面,喝的是血汤,阿陌得救了,她也从那一刻改变。
她学到了更多的东西,习得各种本事,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皇权争夺,那些个欺负她的人一个个惨死在皇权之下,而她一一的去看了。
看着他们怒骂喊冤,看着他们哀嚎痛哭,看着他们一个个断头分尸,而曾经被他们欺负至极的她却站在元帝身边,握着他们做梦都想得到的权力,随意左右他们的生死。
她很少举剑,但是她弹弹手指,死的人不计其数。
而越是掌握势力,知道的也就越多,也是那时,凤执知道了阿陌的身世。
他不是什么小太监,他是太子的孩子,比太孙还大,可他的身份却是皇室里永远不得提及的辛秘。
太子年少还是皇子的时候,跟自己的阿姐越了伦常,大长公主年纪也不大,竟然就此怀孕。
少不更事,却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不容于世,大长公主不敢声张,只能死死瞒着,可随着肚子越来越大,终于被人发现了端倪告诉皇后。
皇后震怒,立刻让人给大长公主灌药,要杀了那孽障。
太子生怕自己被罚,跑去求了暗王,暗王竟然真的出面了,带走了大长公主,第二年,大长公主病逝,也没人知道她跟太子的过往,那个孩子自然也没人知道。
可这世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凤执就站在那墙下面。
她知道了真相,但恨不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十三岁那年,阿陌犯了罪,有人亲眼看见他杀了公主,好几个证人,言之凿凿,阿陌被下了狱。
凤执那时已然是元帝身旁第一人,虽然没有官位,没有尊贵的身份,可她站在元帝身边,就算是文武大臣到来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她去见了阿陌,只是一眼她就知道,人不是他杀的,但是阿陌承认了。
凤执要救他,可阿陌不答应,他死死的抓住她,哀求道:杀了我,求求你,阿执,杀了我。
她叫凤云枢,凤执,阿执,执念深深,那是她喝下那晚血汤那日给自己取的名字,只有他知道。
他说:我不想活着,这一身肮脏的血,我自己想想都恶心,求求你杀了我,我想死在你手里,这是我唯一能开心的事情了。
他给了她不少温暖,唯有这一次,把痛苦给了她。
凤执看惯了生死,也亲手杀过人,唯有这一次,她的手都在抖。
她亲手杀了他,抱住他的尸体,任由他的血流了她一身,血是那么的滚烫,那么的多,蔓延到几乎打湿了她全身的衣服。
凤执第一次知道原来死人是这么痛苦的事情,比她自己受伤还痛苦,从那之后,她心底最后的一丝柔软也就此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