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县郡守府,府门前,数十匹战马拴在马桩上,打着响鼻,在府门前,百余名楚军已将郡守府戒严,不准任何人靠近。
大堂内,项梁高坐在上,下面,周兰等人依次就坐,此时,众人神情严肃,皆默默不语,就在不久前,有急卒来报,半月前负责出使张楚国的项伯等人已经进入河港,正在向郡守府行来,不知道,他们会带来什么样的消息。
张楚国会不会同意楚军北上,参与中原战局,一切都得等项伯回来才能知晓,而就在众人低头不语的时候,项梁放下手中的茶杯,干咳一声,叹道:“上一次,东越趁着我们西进的时候,调兵北上,窥探我会稽南陲,虽然最后,在我们调兵归来的时候,东越军退去了,可这却无形中提醒我们,东越是我们眼下最大的敌人,必须设法征服他们,我们才能安心北上。”
“这有何难?”项羽朗笑着起身,拱手道:“只要叔父给我三千楚军,我愿横扫东越,铲平他们。”
“东越之地,高山峻岭,河水交错,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征服的,羽儿不可小觑。”项梁训斥道。
停了下,项梁向下摆摆手,示意项羽坐下,这才起身,在大堂内踱步,走了几步,项梁回身凝视众人,叹道:“上一次,庄儿曾向我提及,建议我军向西进兵,夺下蕲县,那里有秦国三座铁矿,若是能够控制铁矿,我们便可以有足够的铁资源,虽然眼下铁器的打造还很有限,但不久的将来,我们项家一定会有能力大规模生产铁剑,所以,我认为庄儿的建议很有必要。”
说到这,项梁看向坐在最末座的华宇,他是项庄推荐上来的,主管项家的匠铺,此时,已荣升为后勤百长,负责项家兵器监造,粮食存储与运输。
此时华宇已发现项梁正在看着自己,他慌忙起身,拱手道:“大将军,不久前,我曾去拜访过轩子,他也对我坦言,他有办法熔炼更加坚硬,韧性极佳的剑,而且,是大批量灌铸,但是……”
说到这,华宇略显犹豫,顿住了,而项梁却已不耐烦的斥道:“说!”
“但是,那种铸剑配方,轩子也不曾见过,他答应,会尽量为我们搜集配方,但到底能不能找到,他不敢肯定。”华宇拱手说道。
这个消息,如一颗甜枣,让项梁欣喜,但华宇后面的话,又使项梁感到失落,如果轩子不能找到配方,也就不能大规模铸剑,那样的话,自己即使拥有铁矿,也无法大规模生产兵器。
可这几日,项梁也换了个角度思考过,如果有铁矿,箭头,农具都可以大规模生产,这对江东的农业有着至关重要的推动,而且,项庄曾经和自己提过此事,铁制农具对生产力有着重要的推动力,也正是这个原因,项梁才会重新考虑,向蕲县进兵,拿下大别山一带的铁矿。
想到此,项梁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看着众人,朗声道:“铁矿的争夺同样重要,我觉得,这件事我们应该纳入议程,看看是否应该对衡山郡进兵。”
一旁,季布拱手道:“大将军,我赞同出兵衡山郡,抢夺资源。”
“我也赞同。”周兰也拱手笑道,这时,项羽已起身道:“叔父,既然您不同意出兵东越,那讨//伐衡山郡的事情,交给我吧,我只需要三千楚军,必然横扫衡山郡。”
项梁见项羽请命,他开始动心了,但此时楚军一旦用兵,东越会不会再次趁机北上,窥探会稽呢?虽然已楚军此时的实力,完全不用惧怕东越,但迟早有一天,项梁必然要调集大军远行,那时,会稽空虚,是否还能抵挡东越呢?这个问题也很棘手。
只谋眼前,这不是大将所为,必须有一个长期稳定的策略制衡东越,方可安心向北用兵,而项羽此时的请命,到底该不该允?项梁还在犹豫,却有一名楚兵快步走入,在大堂中央驻足,拱手道:“禀告大将军,项庄将军等人已进城了。”
看来,项庄已经接到项伯等人了,他们的归来,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消息,项梁带着期盼,起身笑道:“暂且罢议,随我去迎接项伯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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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县北门,沿着冷江,百余名楚军列阵以待,在楚军队伍最前方,项梁等人驭马而立,焦急的等待着,此时已是日上三竿,阳光刺眼,但大家都已被项伯归来的喜悦充斥着,没人会在意天气的炎热。
不久,远处出现了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在队伍最前方,是一身青色袍服的项伯,后面,是项庄,项猷等人紧紧跟随,红色的楚旗迎风飘扬,项梁心中大喜,久别重逢的喜悦涌上心头,项梁举起右手,身后,战鼓声缓缓敲响,这是欢迎的鼓声。
很快,军乐声声,项伯等人已行到百步之外,此时,项伯在马上拱手笑道:“二哥,我回来了!”
项梁也驭马迎了上去,在马上打量项伯一番,朗笑道:“一路辛苦,我们回府衙详谈。”
项伯点点头,一旁,项庄拉过孔吉,介绍道:“叔父,这是孔吉,睢阳人士,他的父亲孔鲋,此时身居陈胜幕下,他这次来,是为投奔我们而来,还有……”
项庄说到这,顿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把自己与孔秀芸的婚事说出,犹豫片刻,他只得敷衍道:“还有,他有关于张楚国的一些情报。”
项梁听项庄介绍,不由大笑道:“好,带上他,一起回府衙!”
半个时辰后,两支队伍一起回到了郡守府,此时,府门前再次禁严,府衙内,项梁已高坐再上,孔吉再次与项梁见礼后,坐到了客席上,大堂内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项伯的身上。
项伯在沉默片刻之后,开口说道:“我这次出使张楚国,向他提起了北上联军的意见,当日我可以看出,陈胜已有允意,但不知是何人劝说,最终,陈胜拒绝了我们北上的请求。”
说到这,项伯轻叹一声,又道:“不如,我们先向九江进兵,在江北站住脚之后,在考虑下一步计划吧。”
项梁摇摇头,陈胜拒绝自己北上,必然有着某种目的,恐怕陈胜此时,已不全是为复楚而努力了,他的私心已渐渐暴露,可自己曾经已响应陈胜号召为由,拉拢江东八千子弟,如今公然反叛,必然人心不服,那时,进退维谷,反而自误前程。
而一旁的孔吉似乎看出了项梁的忧虑,他拱手道:“项梁将军,我临来之前,曾听父亲提起过此事,如果您愿意,我愿以实相告。”
项梁眼前一亮,笑道:“您不妨直言。”
孔吉点点头,起身说道:“伯叔当日,的确曾说服陈胜,陈胜也决定会合江东军,一起向函谷关进兵,但之后,陈胜麾下幕僚蔡赐却进言陈胜,江东如虎,若陈胜引江东之兵北上,无异于引虎入室,必会自食其果,为了此事,家父曾与蔡赐进行过激烈的辩论,但最终,陈胜还是选择了蔡赐的建议。”
说到这,孔吉看了看项梁,见他还在听,孔吉继续说道:“所以,陈胜担心项梁将军你功高震主,才会拒绝伯叔北上的请求,如今,他已兵分六路,第一路,由吴广率军围攻荥阳,拖住三川郡秦兵主力,使他们无力顾及函谷关,第二路由周文率兵直击函谷关,向关中挺进,直//插要害,第三路,由宋留率军向南阳进兵,直逼武关,与周文遥相呼应,其余三路,分别是武臣略赵地,周市略魏地,邓宗略九江,各自为阵,各相征伐,试想,陈胜已大规模对抗秦军,又怎么会轻易在拉江东军入局?”
说到这,孔吉见众人略显失望,乃鼓励道:“但是,如果项梁将军能够挥兵征伐江东之地,稳固长江以南,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要中原战局有变,项梁将军一样可以率军北上,已增援张楚为由,誓死而进,天下响应,何愁大业不成?故楚不能复兴?”
见孔吉所言有理,项梁微微点头,虽然暂时放弃北上,让很多人感到失落,尤其是自己,但为了江东的未来,为了项家的未来,项梁知道,自己必须暂且隐忍。
如此想着,项梁陷入了沉思之中,但孔吉似乎没有顿住话头的意思,他走到大堂中央,拱手继续说道:“我这次南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禀明项梁将军。”
项梁被打断沉思,他抬头看向孔吉,略显诧异,孔吉已再次说道:“当年,项庄在睢阳夺下家妹的绣球,已与孔家结下姻亲,只因当时项家蒙难,项梁将军被押送咸阳,这件事才不得不暂且搁下,可如今,项家在江东已立,是不是我们两家该考虑考虑这门亲事了呢?”
说到这,孔吉抬头看了看项梁,继续说道:“家父临别嘱咐,项家是将门之后,必不会赖婚,让我已家父名义,与项梁将军讨论两人的婚事,不知项梁将军意下如何?”
项梁被突然的消息震怒了,这么大的事情,项庄居然没有告诉自己,他此时方寸大乱,无心思考,只得叹道:“家事,国事,哪一样都很重要,但孔吉贤侄,我认为,这件事不应该再朝堂探讨,日后,我必会上门拜访。”
说完,项梁不悦的怒视项庄,又看了看众人,令道:“今天先谈到这里,都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