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则一把夺过那碗汤,看也不看丢到托盘里,汤撒了一地。
她的身子本就去了半条命,又伤了小腹,大夫说有子嗣的概率微乎其微,基本就是判了死刑,好不容易留了一条性命,又要喝这些东西,雪上加霜,便是谢怀则,都有些生气。
卫婵眸光闪动,却并不为所动,现在知道心疼她的身体,早干嘛去了呢。
她的确像他说的那样,有些冷情冷肺。
红砚却满脸喜色:“徐嬷嬷还在外头等着呢,这件事奴婢怎么去跟她说?”
滑头的奴婢,谢怀则没揭穿她的小小心思:“就说是我说的,以后也不必给你主子喝这种东西。”
红砚高兴坏了,卫婵却觉得不合适:“世子,这不合规矩。”
若要一辈子在公府讨生活,大长公主算是她的祖婆婆,便是一个孝道,就能把她压死。
身为孙媳妇儿怎能不尽孝,这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祖母婆婆叫立个规矩侍个疾,就能把人磋磨死。
这种手段她又不是没看大长公主对陵阳郡主、二夫人和丽姨娘等人使过,谢怀则这么直冲冲的顶,大长公主不会恨自己的孙子,只会觉得是她把世子挑唆坏了。
谢怀则却根本就没想到,卫婵居然能想这么多。
他神色不愉:“在这院子里,我就是规矩,我的人,自然也要守我的规矩,你去把人打发了,至于祖母那边,我亲自去说。”
谢怀则是很忙的,虽然并未有明面的官职,可背地里要给皇帝做的事,可不少,还要准备两年后的会试,是没办法一直待在家里看着她的。
但谢怀则可不怕她逃跑,她的亲人都要靠他照拂,被捏在自己手里,他的家私也尽数给了,胡萝卜加大棒都已到位,她能往哪跑。
嘱咐红砚等人去带着卫婵看看新院子,谢怀则就带着双福出了门。
“世子真是疼姑娘,如今姑娘可算苦尽甘来,守的云开见月明了。”
“这便是疼我了吗?”卫婵神情迷茫,比起问红砚,更似是在喃喃自语。
“那当然了。”红砚满脸开心:“世子把卖身契还给了您,以后您可就是良籍,是良妾了,这回世子又不让您喝避子汤,这将来若是有个小公子,便是世子夫人,也不能随意磋磨您,这不是疼宠,又是什么。”
“生子?在骊山别院,我中箭的时候,你不是在我身边看见了,我这副身体,还能生育?”
红砚抿唇:“那太医不是说好好调理,没什么大碍吗?”
没什么大碍?是了,卫婵想起来,红砚虽然在照顾她,但皇贵妃与她说话的时候,都是屏退了谢家的奴婢,禁止外人听到的。
而谢怀则为防止走漏消息,引起动荡,具体细节并未让外人知晓,包括自家下仆。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红砚摇摇头:“奴婢们只听说您是救了皇贵妃娘娘,别的并不知晓。”
“救了皇贵妃还有为出生的小皇子的恩德啊,你说皇家欠着我多大的恩情,只赏赐黄金五百两盒一箱首饰,合适吗?”
红砚一愣,神色茫然:“这……”
“如今陛下膝下无子,这一胎若是皇子,便是未来的太子爷,你说陛下和皇贵妃是不是应该重谢我呢?皇贵妃向我许诺,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帮我拿回卖身契,她做担保,放我自由,保我一生荣华富贵。”
红砚瞪大眼睛:“可是……”
卫婵继续道:“封我为乡君,抬举我,让我做世子的正妻。”
红砚跳了起来:“这,这,您不同意吗?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您能做正妻,这是多难得的机遇。”
卫婵摇摇头:“不是我不同意,是世子,不同意。”
红砚愕然,直接跳了起来:“为什么?世子这样宠爱您,为什么不同意?”
卫婵苦笑:“因为,我身份不够。”
“乡君的身份,哪里不够!”红砚压低声音:“夫人那时连个乡君都不是呢。”
“可她再落魄,也是皇室后人,是宗亲,姓赵,总有个好血统,我呢,就算皇贵妃抬举了我,这京城的女眷便不知道我是什么?泥腿子出身,没有家族,无依无靠,很多人都知道,我曾是世子身边的奴婢,是他的妾,抬妾为妻,世子和谢家脸上就有光吗?”
“为什么啊?”红砚不懂。
卫婵说着说着眼角流下泪水:“我早就料到世子不可能接受皇贵妃给的第二种选择,于是选了第一个,可世子,不肯放我走,把我留在身边,让我做妾,明明我有更好的机会,靠着这份救驾的功劳,得到封赏,安安稳稳荣华富贵一辈子的,可因为要留在世子身边,这乡君的赐封也没了,因为正妻进门没有诰命,反而要面对一个有封号的贵妾,会有内宅之争,所以,我只得到了卖身契,还有银钱,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她看向红砚,神色嘲讽:“你说世子,这是疼我?”
红砚默然,气的满脸通红,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世子,世子他怎么能这样做,怎么能这么欺负您,奴婢找他说理去!”
卫婵泪流满面,按住了她:“说,又有什么用,便是皇贵妃提出异议,也没用,陛下要重用世子,皇贵妃要倚靠谢家,便随了他的意,委屈的,只有我这个奴婢,卑微的,低贱的奴婢,你现在明白了,他真的疼我吗?”
她看向虚空,眸光都没了焦距:“或许他的确对我有些执著,可这些疼宠,都是在他制定的规则之下,我,是不配让他不顾一切去突破这个规则的,所以,就这样吧,我就是这个命,做妾的命。”
“姑娘……”红砚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我多言了,你今日听了忘了便是,仔细想想,给世子做妾有什么不好呢,像我这样出身的奴婢,平常连碰到世子的鞋都是不配的。”
她笑中带泪,明明是安慰自己的话语,却怎么听怎么叫人心里难受。
卫婵也不过仅有这一次的失态,过后擦了眼泪,便又恢复成那团温柔和气,跟谁都笑呵呵的样子,就好似这一次崩溃,根本就没发生过似的。
她去了凭栏院,院子已经都修整完毕,只是家具怎么布置还要看世子的意思。
双喜得了世子的命令,对卫婵很是殷勤,正院自然是谢怀则住的,而正室大娘子进了门,自然要住正院最近也最奢华的院子,她选来选去,决定还是选个不远不近的小院来住,这样才不会得罪人。
从凭栏院出来,便看到一个穿着喜庆的胖胖冰人摇着扇子,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小厮,每个小厮手里都用托盘抬着东西,用红布蒙着。
“那是去做什么的?”红砚好奇。
路过的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目露羡慕:“那是老夫人派去孟家给咱们世子下聘的,咱们要有世子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