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见他并未有喜色或是嫌恶,心中满意:“母亲身边的人,规矩自然都是好的,你纵然喜爱也莫要宠的太过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宠妾灭妻乃是大忌,你的婚事要在会试后好好衡量呢,切莫搞出事端,你与玉儿玦儿不同,你是世子,一言一行都代表公府,不可随着心意乱来。”
谢怀则表面上没什么情绪,安国公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公爷,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有妾身亲自炖的花胶粥,咦,世子也在?”
进来一个中年妇人,见了世子,便要行礼,谢怀则蹙眉,躲开了根本没受这一礼。
“姨娘安好。”
这位保养不错的女子,便是为安国公生育了长子谢怀玉,幼子谢怀玦的丽姨娘。
与陵阳郡主相比,丽姨娘虽然也白皙清秀,却犹如月亮和萤火之间的区别,陵阳郡主是块美丽的宝石,丽姨娘就是块灰扑扑的石头。
她身上甚至还系着个围裙呢,摘下襻膊和围裙,她笑的温温柔柔,完全让人厌恶不起来:“世子既来了,晚膳就在这吃,妾做了好些吃食,还温上了梅花酒,这可是前年用了露水酿的,埋在梅树下三年了,世子也尝尝鲜,你们父子兄弟,也能叙叙话。”
“二哥,留在这吃吧,姨娘难得亲自下厨,做的花胶粥和煲饭,可好吃了,外面食肆都没卖的。”谢怀玦兴奋的挥手。
丽姨娘捂着嘴笑:“这孩子,你世子哥哥什么没吃过,姨娘这点子本事可不敢卖弄,再说你想吃什么,姨娘没给你做呢,哪里是难得下厨哟。”
谢怀玉微笑不语,安国公轻咳一声:“思危,你不如也留下用膳?”
丽姨娘生育两个儿子,劳苦功高,早就不是通房是正经的姨娘了,她有自己的院子,这正院是父亲的居所,她在这里,却招呼谢怀则留下吃饭,一副女主人的做派,她算什么女主人?
谢怀则抿了抿唇角:“孩儿就不留下了,院里已经做好了饭菜。”
“那也好,为父就不强留你了。”
谢怀则行礼告退,走出内室,回头瞥了一眼,安国公与大哥三弟,还有丽姨娘,四个人其乐融融,丽姨娘甚至娇羞的轻轻拍了一下安国公的手臂。
他们四人,倒像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自己这个嫡子,却像个外人。
父亲从未宠妾灭妻,哪怕母亲哭闹着要给丽姨娘立规矩,父亲也只是苦笑,并不阻拦,他这个嫡子更是地位稳固,一出生就被立了世子,他住的院子是除了祖母父亲之外最大的,服侍的人最多,有好东西从来都是他先挑,父亲也早就发了话,公中的产业,都是他的。
大哥性子温和,三弟跳脱,却从不曾与他相争。
可每每与他们几人相处,却总觉得,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
谢怀则大踏步的往集瑛院走,身后的双喜都有些追不上他,微风在他耳边吹过,他只能听到风声,其余的,什么也听不见。
“世子,世子……”
双喜不敢大声叫唤,一步小跑,冷不防谢怀则停下了脚步,双喜差点撞到他背上。
“世子?”
每次见国公,只要国公身边有大公子三公子,还有丽姨娘,世子总会心情不好。
“宠妾灭妻?好一个宠妾灭妻,我爹居然跟我说这种话,哈,难道他没有宠妾灭妻?”
谢怀则声音并不大,像是在问自己,更像是在问别人。
可此时,他身边只有一个双喜。
相比于更圆滑机灵的双福,双喜年纪更小一些,性子也更直:“公爷哪里有宠妾灭妻,外头都说公爷对咱们夫人情深义重呢。”
是啊,谢怀则讽刺的笑,娶妻十年,因一直没有孩子,才纳妾,生了庶长子,完全没有给妻子一封休书,丽姨娘生育两个儿子,在娘亲面前,也是唯唯诺诺,伏低做小的伺候,绝不敢不敬主母。
谁不说安国公情深义重呢。
可谢怀则能察觉出其中的差距,父亲,待他和待大哥三弟,是不同的。
他可以说,父亲对他要求严格,是因为他是公府的继承人,是世子,可对大哥三弟,父亲更像一个普通人家的父亲,慈爱随和,偶尔会有些小严厉。
“我将来必定不会宠妾灭妻。”
他若娶正室,必定会尊敬她,爱戴她,绝不会让妾越过她去。
双喜嘟嘟囔囔:“丽姨娘生了两位公子,都得像丫鬟一样伺候夫人呢,咱们夫人都不算性子不好的,京城好些人家,正室夫人磋磨姨娘,手段多着呢,要是未来的世子夫人性格严厉,凝冬姑娘怕是要受罪了。”
谢怀则一噎,半晌没有说话:“不会的。”
双喜惊觉自己多了话,惴惴不安缩在后头装鹌鹑。
“我不会让人欺负她。”
双喜纳闷,只觉得自家世子说的话不是自相矛盾吗,又不会宠妾灭妻,又不让姑娘被欺负,那什么叫欺负呢?正室夫人立规矩算不算欺负,让妾服侍穿衣梳妆用膳,算不算欺负呢?
谢怀则走的身上似乎带了风,他像告诉她,他不会宠妾灭妻,只要她规规矩矩的,这府里谁都得容得下她,就算是他未来的正室夫人……
谢怀则的心,乱糟糟的,像一团扭在一起的线团,打着结,根本就解不开。
踏入集瑛院内室,卫婵正坐在花窗下做绣活。
此时季节,窗外的垂丝海棠花,开了,和煦的风吹过来,一朵花瓣落在她的鬓发间。
她侧着看过来。
看到她的脸,谢怀则心中的纷乱,一下子都消失,只有平静。
他走过去,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