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个问题,萧峥有些睡不着觉了。
他听说过,有的女大学生村官到了农村之后,受到一些不良村干部骚扰乃至侵犯的事例。或许,萧峥是不想、不忍亲耳从李黎口中听到这种事情,所以昨天他没有让她说。
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梦,萧峥的心绪有些烦乱。
可他知道,这些天在白水湾村的工作,就是一场硬仗,自己必须保持充沛的精力、良好的精神状态。所以,萧峥不能任由自己失眠。他一看时间才三点左右,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在地板上坐了两组俯卧撑,又去走廊上跑了几圈,感觉身上微微有些出汗,他又用毛巾把汗擦拭干净,才又回到了床上。
运动还真能治疗情绪上的问题,当身体略感疲劳的时候,睡眠也就恢复正常了。这次,他一直睡到了早上七点,醒来时感觉精神满满。
秀水饭馆已经开门了,简秀水不在,看店的竟然是费暖丽。看来,简秀水和费暖丽是做了分工的,早饭以费暖丽为主。萧峥要了一碗汤面,跟费暖丽聊了几句,费暖丽已经忙了一早上,脸蛋红扑扑的。这是一个年轻劳动女性的健康面色。
费暖丽尝过人性的恶,感受过生活的辛苦,以后如果真能上大学,她应该会非常珍惜。
她能从阴影中走出来,也是极大的幸运。萧峥一边吃面,一边暗暗为费暖丽祝福,希望她真能如愿考上大学,由此改变人生的轨迹。
随后,萧峥又想到了李黎,这个女大学生村官会不会也碰上过跟费暖丽一样不幸的事情?萧峥无意中加快了吃面的速度,吃好,付钱,快步走向了镇政府。
已经到了上班时间,萧峥先到自己的办公室转了转,泡了一壶热水。随后,又去镇长管文伟办公室一趟,将毛家村的进展情况,跟管文伟做了汇报。
管文伟听说毛家村快要进入签约阶段,很是高兴:“那辛苦你们抓紧一下,快点将毛家村拿下,这样我们就迎来了一个开门红。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很需要这样一个开门红啊!”
萧峥道:“管镇长,这我们明白,毛家村我们会抓紧。此外,白水湾村恐怕会有点难度,具体情况我也不说了,我们也一样会抓紧。等有了好消息,我们第一时间向管镇长汇报。”
管文伟抬头,瞧瞧萧峥,笑着说:“不把问题上交给领导是吧?萧委员,我认可你的就是这一点,有问题不会直接到领导这里叫苦喊累。你可能还不知道,从昨天傍晚到今天早上,已经有五个班子成员,来我这里诉苦,说工作做不下去。”
会哭的孩子有奶喝,镇上的班子成员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
萧峥说:“管镇长,我认为,这是一项新工作,又要村里和百姓暂时放弃既得利益,难度肯定是有的。但是,只要我们坚定不移,做深村干部和老百姓的思想工作,广泛依靠群众的力量,工作肯定还是能做下去的。”
“你说得没错。萧委员,我是真希望你的两个村,都能一举拿下,给其他组做个榜样出来。到时候,他们要还有各种理由,就给他们开个培训班,好好教教他们怎么做群众工作!”管文伟从桌上摸起了一包未拆封的华烟,递给了萧峥,“拿去抽。”
一包华烟完全是小恩小惠,无伤大雅,萧峥接了:“谢谢管镇长,我这就带队下村去了。我们会尽快完成停矿签约任务。”
“对了,”管文伟忽然又问,“萧委员,咱们镇上现在有没有实惠又好吃的饭馆?有时候上面来人,总是在食堂吃饭,大家都吃厌了。”
萧峥昨天刚对简秀水说过,他找机会向管镇长介绍一下她的“秀水饭馆”,没想到这会儿管镇长自己问起来,萧峥正好顺水推舟:“管镇长,新装修的‘秀水饭馆’不错,关键是实惠,一桌饭菜没比食堂自己做贵多少。”管文伟听了蛮感兴趣:“就是那个简秀水开的吧?”萧峥:“是啊,她的面馆被王贵龙的人砸了,现在她贷款重新装修,开了饭馆。她很不容易,好在现在生意很不错。”管文伟道:“我什么时候去试试。”
从管文伟处出来,萧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秦可丽竟然已经等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李黎呢?”萧峥问道。
秦可丽道:“一早,她就骑着摩托车回村里去了。”萧峥又问:“她情况怎么样?昨天在饭店,干嘛哭了?”萧峥打算先把这个情况了解清楚再下村。
“村里的某些领导,真是太没样子了!”秦可丽很是气愤地道,“人家是刚大学毕业的小女生,他们就把魔爪伸向她了,太没人性了!”
看来,还是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萧峥问:“秦主席,你具体说说。”秦可丽就把昨天女村官李黎告诉她的情况,对萧峥简要说了一遍。
大概就是,李黎考上了县里的大学生村官,被分配到了白水湾村之后,因为长得高,样子也还过得去,村书记白大康就经常叫她一起应酬,特别是镇上有干部下来,县里农业等部门来检查的时候,就明确要李黎作陪。喝了酒之后,还对她动手动脚。
有一次县农业局有个年轻干部喝高了,竟直接动手撩开了她的裙子,就在包厢里,众人都看到了她的底裤。李黎又惊又惧,都快哭了,一定要那个县农业局干部道歉,可人家说:“谁叫你长得这么高,我只是无意抬了下手,不知怎么就掀了你的裙子!你要怪,就怪你爸妈把你生得太高了!”
“是啊,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有必要这么认真吗?”旁边的村干部也开始打圆场,“主要是你长得太高了。”
长得高就可以被人戏弄,被人嘲笑吧?李黎不能接受,一定要那个县农业局干部道歉,还说:“如果不道歉,我就报警。”
这时,县农业局的一个副局长说:“白书记,要是你们村这位村官一定要报警,那这次的农机补贴就休想了。争这个补贴的村多着呢,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给白水湾村,还不是因为跟白水湾村感情好嘛。可是现在,因为你们一个村官,这份深厚的感情,岌岌可危啊。”
“什么狗屁逻辑!”萧峥一听就忍不住骂道,“是他手下的干部先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现在却把责任都推到女村官的身上。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后来,连白大康都威胁李黎,说她如果把这个补贴搅黄了,就是村里的罪人。只要她敢报警,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等等。总之,什么话都说了,就是为了让李黎屈服。
李黎的家里,在镇上的另外一个村子,父母也是普通山民,家里还有弟弟要上学。她如果不上班了,父母恐怕都要急出病来,那天她就没报警。
那次以后,白大康似乎也拿捏住了李黎的软肋,知道她不敢报警,也不敢向上反映,照样叫她一起去吃饭。有时候酒多了,还是要动手动脚。李黎只能学乖了,再也不穿漂亮衣服,就是这大热天,她也是长裤、衬衫、平底鞋,素颜不化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普通,这是她保护自己的唯一方法了。
饶是如此,一次有人请白大康吃饭,白大康要求李黎一起去,还要她穿裙子和化妆。李黎说,她没有化妆品,还说自己不喜欢化妆,她也只喜欢穿裤子。
那天,白大康就正式找她谈话了,说:“李黎,你要搞清楚,你在咱们白水湾村当村官,就要听我的。你要是不听我的,不好好配合,到了年终考核,我就给你不及格。到时候,你非但考核不合格,以后公务员、事业编制也没法考。你好好考虑清楚!”
听到这里,萧峥掏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那么,那天李黎穿了裙子?化了妆?”秦可丽摇摇头说:“她没有去,她还是拒绝了。从那以后,白大康基本就把李黎晾起来了,在村里,除了让她端茶送水,基本什么都不让她干,各种会议也不让她参加。基本上不给李黎任何锻炼的机会。李黎说,白大康可能会在年末给她不合格的评价。”
萧峥这才想起,昨天在白大康办公室,他让李黎去拿笔记本一起来开会,李黎犹豫地看向白大康,不敢动,当白大康允许之后,她才去拿的。原来,平时白大康是不许她参加会议的。
萧峥心想,白大康啊,你把这个村两委当成你自己的土地庙了吗?!
一个小小的村支书,手中握着这点权力,就想支配人家,控制人家,要是再多给你点权力,你会怎么样了?!
萧峥连吸了两口烟,问秦可丽:“秦主席,你有什么想法吗?”秦可丽道:“我们全镇,大学生村官一共有十三人,其中女村官有九人,遭受李黎这种待遇的,肯定不止她一个人。我这个妇联主席责无旁贷。我要向管镇长反映这个情况,也要向县妇联反映这个情况。”
萧峥说:“是啊,由你妇联出面,这个问题确实可以向上反映。不过,目前我们的重点任务是推进‘停矿工作’,这个工作不能停下来。
你看能不能这样?你慢慢收集相关问题、证据和线索,我这方面先用我的方法,去解决这个事情,也给李黎一个公道?”
秦可丽有些好奇地瞧着萧峥:“萧委员,你有什么好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