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宅另一边,赏雨阁。
梅映雪跟着小婢女穿廊而过,走了许久的路,才将她带至此处。
阁中有人在作画。
四下风雨飘摇,吹得那人衣袂翩飞。
婢女带梅映雪到了地方,便止步,“梅小姐,我家公子就在亭中。奴婢就不上前了,您请。”
“多谢。”梅映雪谢过婢女,便迈步朝前走去。
卢玉彬今年二十有五,擅作词,好书画,是南州有名的才子。
梅太傅当初就是因为欣赏他的才学,才想招他做女婿。
卢四公子一袭白衣,却不修边幅,颇有些文人落拓的模样。
泼墨挥毫间,一笔便勾勒出青山绿水。
梅映雪上前同人见礼,“梅映雪见过卢四公子。”
卢玉彬没有理会她,继续挥毫作画。
轩窗没关,风雨吹得宣纸飞扬。
“当日悔婚,是我有负于你。要杀要剐,任凭卢四公子处置,还请公子……莫要因为我的过错而自苦。”
梅映雪站在他面前,接下腰间的匕首双手呈上。
“要杀要剐,任凭我处置?”卢玉彬随手扔了画笔,将刚刚作好的水墨画掀飞,抬手便抽出了梅映雪呈上的匕首,抵在她脖颈上。
梅映雪不躲不避,缓缓闭上了双眼。
卢玉彬手中的匕首划破了她的肌肤,鲜血渗出来了,染红了刀锋。
卢玉彬没想到梅映雪避也不避,心下一惊,更压不住满腔愤恨,沉声问她:“沈知洲真就那么好?他都已经死了,你宁可嫁给他的牌位,宁可让我取你的性命,也不愿嫁我为妻?”
卢公子这些时日只要出门就被人议论,心中怎能不怨。
卢家和梅家定下婚约的时候,卢玉彬知道梅映雪曾心悦沈家那个沈知洲,但他被梅映雪的才情所倾倒,不介意她心里有过别人。
甚至默许她为沈知洲守孝三年。
直到三年之期过了,才完婚。
可梅映雪早不悔婚,晚不悔婚,偏偏在出嫁那一日,宁可撞棺也不愿意嫁给他。
梅映雪哑声道:“对不住……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忘记他……可是过了那么久,我还是做不到。”
卢玉彬把自己关在家里好些天了,不同人说话,不声不响的。
直到今日,见到梅映雪了,才问出心里反复琢磨的几句话。
梅映雪此刻没法跟卢玉彬说沈知洲还活着,毕竟她悔婚的那一刻,即便沈知洲死了,她也不可能再另嫁她人。
她早就想过,有朝一日见到卢家公子,无论对方怎么对她,哪怕要取她性命,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可卢玉彬即便气愤至此,也没有真的动手伤她。
他只是问她:“沈知洲真就那么好?”
梅映雪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卢玉彬,“是我有负于你,不管你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你不要怪沈知洲,也别同自己过不去。”
“走!”卢玉彬把匕首扔到地上,“你走!”
梅映雪没管脖子上的伤,朝卢公子行了一礼,“公子才学皆优,品貌双全,日后定能另觅良缘,愿公子此后诸事顺遂,德配佳偶……”
卢玉彬把梅映雪赶走之后,一个人在画阁坐了很久。
匕首上的血溅在画卷上,在泼墨山水间染了一道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