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抚上那袋粮食,像是抚着天下至宝。
他的声音,再度苍凉响起:“灾年乱世,粮食就是命,下官……下官拼死抢下的,也只有这小小的一袋。”
白明微问:“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曹县令正要说话,却猛然咳了几声。
他伸手去捂着嘴,却有鲜血从指缝之中溢出。
他痛苦万分,眼底的光芒又暗淡了几分。
白明微伸手,轻轻地为他拍着背。
他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白明微,缓了许久,待胸中翻涌的血气被压下稍许,他缓慢而沙哑地开口。
“庐泉粮没了,流民还是不断涌来求救。但是下官迟迟收不到上头的公文,于是便决定开平仓放粮赈灾。”
“下官带着五十衙役,还有二十辆马车过来搬粮。就在看守粮仓的人手帮我们把粮食全部搬上马车后,忽然……”
说到这里,曹县令怒恨交加。
他又咳了几嗓子,更多的血从口中涌出。
便是他的鼻孔,也开始溢出鲜血。
白明微没有言语,依旧握着他的手缓慢输送功力,只为吊着他最后一口气。
又过了片刻,曹县令继续开口:
“他们忽然抽刀,杀向我们。我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失去先手后处于被动,没多久便溃不成军。”
“这时下官才发现,原来看守粮仓的人手,已被敌人调换。他们之所以等在那,就等着下官的钥匙去开机关锁。”
“下官率领衙役拼死反抗,却没能保住那些百姓等着救命的粮食,只来得及抢下这一小袋。”
“混乱之中,下官也受了伤,几名忠心的衙役护着下官奔逃,却都陆续死于敌手。”
“下官因一头栽进这里,反而躲过了杀招。但因为受伤严重,根本动弹不得,后来就起火了,也不知道烧到哪里……”
白明微听到这里,低声回应:“我与九殿下他们赶到庐泉城,知道了您的情况,因为程主簿派来查探消息的人无一有来无回,所以我便亲自来这一趟。”
“那大火,没有烧毁粮仓,被烧的是附近的山林,那些粮食,目前在哪里我也不确定,想来是被运走了。”
曹县令的声音,愈加微弱,却还是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师爷呢?怎么是程主簿在主持大局?什么叫派人来查探,为何不是接应?”
白明微垂下眼睫:“我们到的时候,程主簿说师爷他已经……葬身匪徒之手。”
接着,白明微快速地把情况大概解释了一遍,却掩去了庐泉现今的惨状。
“啊……老冯他先走一步了啊……”曹县令的双眸,又落下几滴泪水,“跟了我半辈子,竟没能善终么……老冯……”
伤心过后,曹县令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么来到庐泉寻找生路的流民呢?他们怎么样了?”
白明微默然许久,终究是无法说出实情。
她想骗曹县令,但那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就那么陷入沉默,死一样可怕的沉默。
曹县令从她的反应,便猜出庐泉大致情况:“下官明白了,明白了。”
“呕!”
又是一大口血被吐出来。
曹县令被呛得脸红筋涨。
他竭尽全力,拼命说出完整的话:
“每次大灾,都有民众暴/动,但是这一次的暴民,和以往的都不太一样。大将军,你要小心啊……”
话音落下,他的气力愈发微弱,像是随时都会断绝。
白明微郑重开口:“大人放心,逝去的生命我们无法挽救,但我会为他们报仇;而活着的人,我会尽全力为他们做主。”
曹县令的手缓缓垂下,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如果是别、别人,下官信不、不过,但要是大将军,下官……下官信……”
白明微喉咙哽了哽,忙问:“程主簿,信得过么?”
倘若程主簿是对手的人,那么九殿下他们的处境,则会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