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她轻叹一声,目光似乎穿过了十五年的时空……
十五年前,她们一家三口都还在熟睡,门外突然响起了擂鼓般的敲门声。
杜芳睡在里面的小隔间,不耐烦的用被子蒙住头,那天是星期天,前一天晚上,她偷偷看小说到半夜,脑子里全是书里的甜蜜爱情。
片刻之后,她忽然听到了母亲的哭声,以及无比严厉的吼叫……
当她披上衣服掀开门帘时,猛然发现,父亲的双手已经戴上了手铐,母亲坐在地上抱着父亲的腿,大呼着“冤枉”,不让警察把他带走。
后来,母亲的手被生生掰开,有个办案人员,还一脚踹在了她的身上!
这时杜芳才知道,她父亲杀人了,半夜在外面的公厕里,杀了一个女人,外屋板凳上放着的带血的军大衣,就是所谓的证据……
在杜芳的印象中,父亲钟开山一直老实本分,虽然身材高大,却从来不欺负任何人,有时候母亲因为琐事与邻居口角,他也总是劝母亲,都是邻里邻居,小事不用计较……
那些天,杜芳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场噩梦,父亲被抓走了,然后很快就被定了罪。
杀人犯,死刑!
这五个字,如同巨雷轰在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母亲病倒了,恍惚中还依旧喊着“冤枉”,奶奶用血写了一个巨大的冤字,跪在警局门外一天一夜,她也昏倒了。
家里的亲戚把奶奶抬了回去,但她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还要去喊冤!
那些亲戚把门反锁起来,不让奶奶出去,理由是,警察说了,谁再闹事就抓起来,不但抓闹事的,连她家亲戚都抓,还要给他们厂子里写信,让单位把他们开除!
十六岁的杜芳,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她茫然坐在,病倒的母亲身边,听着不远处院子里,白发苍苍的奶奶砸着门,嚎啕大哭。
那些声音,仿佛是梦魇深深印在她的脑子里,十五年了,从未离去。
父亲钟开山执行死刑的那天,天寒地冻,奶奶、母亲和她,三个女人都去了刑场。
她看见戴着口罩的人手里拿着枪,枪一响,父亲就倒了,红色的雾,如同烟花绽放,然后母亲也倒了。
奶奶没有倒,她让杜芳照顾母亲,独自去办了手续。父亲当初被带走的时候,是个魁梧的汉子,回来却只装满了半个木盒。
父亲被埋在了亲戚家的山里,位置很偏,穷山恶水。
即便这样,家里亲戚还是满嘴的牢骚,奶奶无奈,给了他两百块钱。
做完这一切之后,奶奶就走了,临终前,她说要埋在父亲身边,她儿子是冤死的,她不能让他做鬼也孤单,被鬼欺负。
一个好好的家,就这么散了……
杜芳沉浸在往事中,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到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杜女士,往事已矣。”
说话的是刘浮生,此时,他将纸巾递给泪流满面的杜芳。
杜芳接过纸巾,深深吸了口气说:“谢谢你。”
杜芳重新恢复了平静,看着刘浮生的眼睛问:“刘警官,你想要什么?”
问题很直接,也很现实,她不相信一个警察会平白无故,冒着惹祸上身的危险,给一个已经死了十五年,并且毫不相干的人翻案。
见刘浮生没有回答,杜芳笑了笑说:“我时间有限,也不喜欢兜圈子。既然你能拿到我家的电话,说明你不是一般人。十多年前,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所求,才会比别人更加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