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江河的话还没说完,我便泪泛眼眶,一辈子能遇上这样一个领导,对于我这种在仕途奔走的卒子而言,那无疑是上辈子修来的福。
我努力克制着情绪,试探着问道:“赵书记,中组部的领导有透露你的去处吗?”
我虽然问的很隐晦,但赵江河立刻就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这便是我们俩这一年多来培养成的默契。
只见他淡然一笑道:“秦川,对我而言,仕途上已经没有任何追求了,最理想的去处其实是回到江南,毕竟那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至于其他的,我无所所求。”
赵江河才五十四岁的年纪,还大有可为,所以这一点我很担忧,任期未满,却突然被调离,这样的反常现象只有两种解释,要么就是政绩瞩目,破格提拔,还有一种就是上面有人在针对他。
赵江河见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故作轻松的笑了笑,然后调侃道:“怎么,你舍不得我啊,要是舍不得我的话,到时候把你一起带走。”
我抽了抽泛酸的鼻子,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再次泪目,或许我们爷俩只能缘尽于此。
因为赵江河要动身前往北京,所以次日一早,我便陪着他前往省城。
赵江河本可以从汉源机场登机,但他要去省城处理一些事务,索性就绕道省城了。
从高铁站出来,盛渊安排的司机已经等候在那里,上了车之后,我还没开口,赵江河率先对司机说道:“师傅,去省公安厅。”
一听这话,我回头看了一眼后座的赵江河,他作为省委常委汉源市委书记,跟省公安厅基本没什么工作上的交集,而他现在却特意跑一趟,我隐隐觉得他这是要为我父亲的案子奔走。
果不其然,到了省公安厅,跟周厅长见上面之后,赵江河开门见山道:“老周,上回我跟你谈过的那个案子你还记得吗……。”
不等赵江河把话说完,周厅长忙不迭的点了点头道:“当然记得,就是六年前华阳县人民医院院长的那个案子啊。”
“对!”
赵江河微微颔首道:“现在我们高度怀疑那个院长并非自杀,而是他杀,所以想恳请省厅这边也能介入调查。”
一听这话,周厅长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看着赵江河,然后不解的问道:“赵书记,这案子你们汉源市完全可以自主侦办,如果需要技术支持的话,我们省厅必然也会全力保障,只是……只没必要非得让省厅介入吧。”
赵江河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没错,汉源警方确实可以独立侦办,但我让省厅介入是有特殊的考量,至于具体原因吗,我也不便多说。”
周厅长作为黔西省警界的一把手,自然是心肝玲珑,立刻就领会到了赵江河话里的意思,但他并没有当即答应,而是陷入了思考。
赵江河见状,趁热打铁道:“老周,跟你说句实话,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被调离了,这个案子一直压在我心头,所以想在走之前,把这石头给搬开。”
周厅长怔怔的看着赵江河问道:“赵书记,你怎么对这个案子如此重视,难不成那位院长与你有特殊交情。”
赵江河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随即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我说道:“那位院长是我秘书的父亲。”
“哦!”
周厅长哦了一声后便不再追问,却当即答应了赵江河的请求,说是这两日便开会讨论。
赵江河一听,一把握住周厅长的手,再三表示感谢,因为急着赶飞机,他没有久留,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起身告辞。
周厅长亲自把我们送到楼下,临上车时,周厅长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耐人寻味的笑道:“小伙子,看来你深得赵书记的心啊,要不然他也不会委身来寻求我们省厅帮忙。”
一听这话,我不好意思的抠了抠头皮,然后勉强的笑了笑,但心里却是酸酸的。
前往机场的路上,我终于憋不住了,对赵江河说道:“赵书记,我父亲的案子汉源警方完全能够独立侦办,哪怕背后真的涉及了一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到时候也可以按照相关程序逐级呈送……。”
我的话还没说完,赵江河却笑眯眯的打断道:“秦川,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你以为我让省厅介入是担心我们汉源当地的警方不敢触及某些人物吗,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要的是把你父亲的案子上升到一定的高度,唯有这样,才能引起足够的重视,引得更多人的关注,到了那个时候,背后如果有人再想搞小动作的话,那就没那么容易了,毕竟高度不一样,而且又会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就不敢轻易胡来。”
一听这话,我顿时恍然大悟,对赵江河的睿智更是深深的折服,当然,更多的则是感动,他为了我可谓煞费苦心。
来到机场,办好安检,时间就已经差不多了,赵江河向我挥了挥手,便提着包朝里面走去。
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我再次鼻子泛酸,因为此时的画面让我不由得想起三个月后送别他离开汉源时的场景。
等赵江河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我赶紧给驻京办的主任打了个电话,再次叮嘱他要安排好接待工作。
打完电话后,我才走出候机厅,然后前往盛家庄园,去的路上,我望着窗外的景色,隐隐有些伤感。
虽然最起码还有三个月的相处时间,可我怎么感觉离别就在眼前,回望跟赵江河相处的这一年多时间,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无论是为官之道,还是为人处世,尤其是他那种始终坚持底线的精神。
在人的一生中,能遇上这样一个老师,无疑是我最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