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嘉平帝披着大氅坐在榻上被旁边贴身太监魏福海伺候着服下汤药,萧南谌跪在榻前,自始至终不发一语,殿内亦是一片寂静。
半晌,嘉平帝仿佛终于才想起来地上还跪了个人,挥手让魏福海退出去。
还没开口,先咳嗽了声,用明黄帕子擦了擦嘴角,嘉平帝哑声开口:“蛊毒一事,你知情?”
萧南谌垂眼,下一瞬,叩头在地上:“儿臣死罪。”
“呵……”
嘉平帝哼笑了声:“你生母说你心肠狠毒,狼子野心,在朕看来……你却是妇人之仁!”
嘉平帝静静看着自己这个最器重的第七子,哑声道:“若是你有足够的魄力,足够狠心,大可以借着那对母子的手一鼓作气将朕杀了,让太子与皇后背锅……
你文有徐阁老,武有封宁铁骑,若真的够聪明够果决,便该神挡杀神佛挡弑佛……可你却既要又要,既想又想,有手腕却不够狠,有城府,却又想处处留一线。
若是老六在城门上没有选择自戕护你,而是助纣为虐,你又待如何?
若是没那些妇人之仁,如今,你怕是已经都登基了!”
萧南谌以为自己面临的会是雷霆之怒,却没想到自己父皇居然说了这些。
他抬眼,语调冰沉:“儿臣的确想争,但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便是想争,儿臣却不想为了争而让自己变成畜生。”
他看着嘉平帝,语调与神情是如出一辙的平静:“之所以坐视父皇中蛊毒,是因为儿臣知道那不会危及生命,也有完全把握保证父皇的安危,若非如此,父皇不会狠下心肠……大宣会被拖死!”
萧南谌一字一顿:“并非儿臣等不了,而是大宣等不了,不让他们看到希望,他们又怎会选择背水一战……若是再这般任那些人折腾下去,受苦的是黎民百姓,毁掉的是大宣朝的根基。”
话音未落,便见嘉平帝抬手便将手旁的茶杯砸了过来:“你意思是这都是朕自找的,你放任朕中蛊是朕活该?”
萧南谌任那茶杯砸到额头,略偏了偏头,他语调平静:“儿臣没有这样说。”
嘉平帝怒骂:“但你就是这个意思……”
萧南谌沉默不语。
嘉平帝还想动手,手边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砸,指着萧南谌咬牙切齿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沈柠到了慈宁宫见到了太后,等确认太后是忧思过重又加上有点着凉才病倒,她勉强松了口气,给老太太开了方子让宫人去抓药煎药。
太后轻咳几声拉着她的手:“你母亲如何了?”
沈柠柔声说:“母亲她还好,只是担心外祖母。”
太后点头:“人之常情……谢风亭脑子不清,牵连了家人,谢家旁人不论,谢老夫人一辈子德高望重,对儿子的事并不知晓,不该临到老了落得这般下场,哀家已经让人去办了,会将她妥善安置的,你别怕。”
沈柠心里骤然涌出极致的柔软,她没说萧南谌也说了要安置谢老夫人的事,只是软着嗓子道谢:“我不怕,有太后心疼我,我什么都不怕……您别操心这些了,好好休息多睡觉。”
太后点点头阖上眼……
等到太后沉沉睡去,沈柠离开坤宁宫往谢妃那里去了。
六皇子死的壮烈,旁人提起来便是满心敬佩直道意外,毕竟,六皇子一惯怯弱,是出了名的扶不起来。
可谁都没想到,就是这样软弱胆小的六皇子,却在那等关头选择了与太子硬刚,知道自己戳穿太子后落不了好,更是为了将太子谋逆的罪名坐实,竟就那样惨烈的跳了城墙。
进了谢妃的飞霞宫,沈柠就感觉到闷沉沉压抑感,而以前,因为她姨母谢妃性情开朗,这里总是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只剩下一片死寂。
守在殿外的宫人看到沈柠,连忙迎上来:“王爷……”
“姨母呢?”
宫人咬唇,眼圈也红红的:“娘娘在里面,正难受着。”
沈柠点点头,放轻脚步走进殿内,绕过花鸟屏风,就看到谢妃正坐在那里,手边放着一双做了一半的靴子,一看便知道是给六皇子做的。
“姨母。”
沈柠一出声,谢妃倏地抬头,脸上满是泪痕,勉强扯了扯嘴角:“柠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