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完全信不过洋人开设的银行,对于大玉朝官办的银号、钱庄之类,他们的信任度也不高。除了一些必须的商贸交兑,无奈何要走银行、银号、钱庄的兑付渠道,他们基本上,更喜欢,将自家的家当挖个大大的地窖,全部存起来。
罗家大宅地下的地窖中,不能说储存了他们所有的浮财,但是六七成总是有的!
黄金、白银、铜钱,这些浮财,尽在这里了。
其他一些古董、珠宝之类,才会收藏在别处。
好么,六七成的浮财被一扫而空,十二代先祖的积累,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木了!
痛哭流涕的罗家家主,顾不得自家和暗语森林的‘良好友情’,带着大队族人,就围住了玛索等人,哭天喊地的要暗语森林给自己一个交待!
自家只是将地窖空间,借给你们使用,为什么地窖中的银钱,全都不见了?
数百万两白银的巨额财富,就这么凭空消失!
暗语森林若是不能给一个交待,罗家真的能够和玛索拼命。
能够做到南浔镇有数的巨商行列,罗家也是有根有底的,他们自家子弟,就有人在京中为官,他们在平海县,在碣石郡,甚至是在江东行省,那也都是有交好的乡党官员的!
罗家的几个族老,直接找到了卫兰生等人,歇斯底里的要官府为罗家做主。
好么。
就连抽着鼻子,在四处乱走,鼻子都快抽出鼻炎了的杨天骥,都没能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你就算将卫兰生等人的皮给扒了,他们也找不到‘罪魁祸首’啊!
终于,黄昏时分,经过颐和郡主首肯,卫兰生用印,一份公文,由一名南浔镇驿站的邮差,孤零零一个人,骑着一头小毛驴,送去了百多里外的碣石村。
公文中,大玉朝官方,希望东云人解释一下,为什么东云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袭击无辜的法璐仕侨民?
只是希望东云人解释一下。
没有其他任何的激烈措辞,只是请东云人解释一下,解释一下就可以了。
邮差一并送去的,还有一份给法璐仕总领事戴高的公文,毕竟,暗语森林的这群女人,名义上都是法璐仕侨民。尤其是玛索,她还背着一个法璐仕王国末代国王私生女的头衔不是?
刑天鲤在刑天氏祖宅附近溜达了一圈,给了两个熟悉的内侍一点点银子,打听到了颐和郡主关于这件事情的态度。
“洋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深夜。
大江出海口。
浩浩江水自西向东,和海水于斯交汇。清澈、略呈绿色的江水,和那黄绿的浑浊海水撞击在一起,水面上就有了一条极其清晰的分界线,自北而南,向东突起,如同月牙状,长有百五十里。
在这条分界线的南端,江岸上,有一块赤红色巨石矗立。
巨石方圆一里有余,高有十丈上下,形如大鼓,顶部平坦,而四周颇为光滑。
正值初秋,巨石附近是绵延百里的芦苇荡,白茫茫的芦苇高有丈许,寻常人一旦进入,当即没顶。月光下,海风吹过,芦苇荡缓缓起伏,犹如大片白浪。
这块石头,就是‘碣石’。
刑天鲤背着手,绕着碣石缓缓行走。
在略偏西北的位置,他在光洁的石壁上,看到了一副刻字。
巴掌大小的刻字,乃是极苍劲有力的魏碑笔法,历经岁月洗礼,无数年的风雨冲刷,这刻字已经模糊粗糙,但是还能看出上面的内容。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豪气纵横的诗篇,下面有题字,乃是——‘大汉魏王曹某人’!
在这一副刻字旁边,还跟着几篇字迹略小,笔迹更加柔和秀丽的诗篇,其中就有刑天鲤前世还背诵过的‘煮豆燃豆萁’,以及《洛神赋》这两篇!
下面还有细小的刻字,‘煮豆燃豆萁’这一篇,大抵是告状的意思。
而《洛神赋》这一篇么,俨然就是在‘炫耀文采’了。
有趣的是,在那‘大汉魏王曹某人’的刻字右上角,同样有一篇刻字,模糊的字迹,依稀是‘天地开辟,日月重光’,这是一篇《征辽东》,下面的提名可见‘司马’之姓。
绕着这块碣石转了一圈,刑天鲤看得是热血澎湃,却又有点心情激荡。
偌大的碣石,在上面题字、题词的人,加起来也就两千多人,这些人的名号,他个个都记得。其中好些人的题字,如曹某人的诗词,就颇为工整,而那司马某的题字中,就略带影射,加了些私货。
有那《大风歌》,某位‘刘某人’得意洋洋,自诩‘本家兄弟,唯吾自幼不得老父喜爱,却独挣下了偌大的家业’!
在这‘刘某人’的题字一旁,分明是用神兵利器刻画了气息凌厉、张牙舞爪的几行大字,大意就是‘刘某无赖儿,可敢与项某人生死一战’?
而这‘项某人’的题字下方,有一行更加气息狂躁的大字,大意是‘吕某生不逢时,不能与项王逐鹿’云云。
在这‘吕某人’的,好一手梅花小纂清丽脱俗,如此美妙的字迹,却写得是极其粗犷的骂人话‘三姓家奴焉敢放肆,可敢与你家三爷再来较量较量,嚇,你家胭脂马,可还在二哥胯下哩’!
一幅幅刻字,一个个署名,正经的,不正经的,悉数在这里了。
这块碣石,就这么矗立在大江边,看着江水日夜不停,浩浩荡荡,涌入东海。
当今之世,或许只有大玉朝的皇族,保守了这个秘密,知道这块碣石上题名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了吧?
刑天鲤绕着这块石头转了一圈,在几个他格外喜欢的,如某二爷、某三爷,以及某‘诸葛先生’的刻字那儿,他掏出了墨汁和大幅宣纸,将他们的刻字全部拓印了下来。
本来呢,刑天鲤想要将他们的刻字,整个切割下来的。
但是想一想,这样略有点不道德,他强忍着手痒痒,只是拓印,没有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