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
声音有些低,但足够楼笺听出内里的愠怒。
只是,泡在水池中的楼笺没动。
他伸手捂着被打了巴掌的脸颊,思绪有几分回笼,又有更多的紊乱。
刚刚,太子看他的眼神……那愠怒中溢泄出的一丝被他成功捕捉到的情绪……
分明可以命江涯入内缉拿他,亦或者,当场砍了他……只是一个不咸不淡的‘滚’……太子,认出他了……什么时候……
这念头一旦留存在心间,便宛若阴云密布的天空裂开了一道口子,此前那些被怨恨冲昏的理智,逐渐回笼。
是了……青簪为何会一直跟着他,没有授意又怎么平添善意。周围的侍从对他视而不见,放任自流。
就连江涯……也一直在提点他……是他太固执,堵着一口气,什么都没能听进去。
可他的相貌与之前早就不一样了,为何会认出他?
太子知晓他的相貌已经变了?如何得知,从何得知?
……有什么,是他不清楚的……又或许他不清楚的太多。
一旦深究,便是一连串的疑问,楼笺想要寻对方问清楚,抬头时,太子早已不在,只余下纱帐轻轻摇曳。
后背的伤浸泡在水中,血水不断渗出,伤口完全崩裂了。
拖着沉重的湿衣,楼笺顾不得冷风,踉跄的追出去,却只看到新雪上一排宫侍走过的凌乱脚印。
“太子呢?太子去了哪里?”随意拉了一个宫侍,楼笺仓惶询问。
宫侍显然被楼笺的相貌和那一身狼狈吓到,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只说了自己知晓的:“殿下……似乎出宫了。”
说着,宫侍指了一个方向,而后避开楼笺,追上了前方的一队人。
楼笺头脑开始昏沉,失血加上失温,他的思维迟缓。没能想太多,也不甚清楚宫侍的意思,他只知道顺着对方的指向往前走。
林叔将他送去医谷之后,他脸上的烧伤,养了三年,医谷中的老医仙用了许多办法,来除去那些伤疤,却也只修复了右边这半张脸。
当时,对方说的是,他的形貌,不好见人,倒不如变一变,总好过这般窝在山谷之中了却残生。
忽遭巨变的楼笺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在火场中活下来,又被人送去了医谷疗养,他满腹的伤痛,根本无暇顾及这其中的细枝末节,如今仔细回想……
三年前,他跟随江湖剑客学习武艺,期间也曾听闻过大启之事。
他们说,启国太子性情大变,当街纵马,斩杀言官,他们说,皇后病逝,赵大将军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他们说的太多,真真假假,楼笺并不能分辨,可他却害怕深究。
担心有内情,又怕所知皆是事实。
楼家的事情,那些朝臣们心知肚明的冤屈,似乎随着一场大火的灼烧,随着黎明时烈火的焚尽,被所有人忘却。
楼笺花了六年时间去忘记那些回忆,他以为自己可以单纯的恨下去,单纯的寻仇,可时至今日,他依旧理不清自己的仇与愿。
他胆怯着,不敢听关于对方的任何消息,可或许,这期间他错过了太多……
呼吸粗重,双腿似乎被冻结在了雪地之中,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楼笺拖着身子,固执的想要寻找到游慕问清楚,至少,当日的境况如何,他要听对方亲口诉说一番……
可脚下越来越沉重,楼笺有些走不动,强撑着从雪中迈开步子,而后便是重重的摔过去。
挣扎不起,眼前黑暗,头颅栽下,意识彻底迷失在冰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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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笺听到的那些信息,都是经过法则筛选后,让他看到的。三年间,他在无形中被灌输了许多太子性恶的认知。
当然,小天道守在外界,有在绞尽脑汁的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