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言君眼睛睁开,看了过来。
水乔幽没有闪避她的眼神,思忖少时,缓声与她道:“家国,从来不是我们能选择的。”
她虽不做承诺,但有一点她可以明确。
“不管以后如何,今日的我们都不会变。”
景言君垂下眼眸,睫毛轻动,许久后低吟,“没错,家国,从来都不是我们能选择的。”
水乔幽耳力好,将她这话听得很清楚。
她在心里轻轻一叹。
她那般聪慧,想来是能懂她这话意思的。
景言君不再说话,再次闭上眼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水乔幽话本不多,她不说话,她亦止声。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水乔幽以为景言君早已睡着了。
她却倏地出声,“阿乔,我睡不着,能给我吹首曲子吗?”
水乔幽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玉笛。
“我……”
不会。
水乔幽拒绝的话才说了一个字,景言君的声音再次响起。
“随便什么都行。”
水乔幽望过去,剩下的两个字,终是没再说出来。
景言君等了少时,笛声响了起来。
骤然响起的笛声,扰了林中鸟儿的清梦。
一曲听完,景言君重新睁开眼睛,侧望向水乔幽。
阿乔,真的是个不说谎的人。
水乔幽放下笛子,感觉到她的目光,问道:“可还要再听一曲?”
盯着她愣神的景言君醒过来,道:“阿乔,我饿了。”
水乔幽扭头望向外面的夜色。
“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今晚景言君许是因心情不佳,没吃什么东西。
尽管至少已经过了子时,水乔幽听着她的声音,还是起身给她去做饭。
景言君守着她做好,将她做的东西全部吃完,才重新躺下睡觉。
睡了一觉醒来,景言君头晕乏力的症状消失不见。
水乔幽在外面凿刻佛像的声音传进来,她也下到了地面,在下面陪着她干活。
一个时辰过后,水乔幽下来喝水歇息。
她还站在佛像的脚边仰望佛像。
水乔幽走过去,倒了碗水给她。
她接过水,思索道:“阿乔,你说,佛可真的如大家说得那般有用?”
水乔幽在一旁坐下来,给自己也倒了碗水,“不知道,我不信佛。”
景言君低头,有些意外。
她不信佛,在这里凿刻佛像?
“那你为何,还能将佛像刻的如此好?”
佛像已经刻出了左眼。
她在下面仰视它,真的感受到了他人所说的低眉怜众生。
水乔幽向上瞥了一眼,“可能,正是因为不信,才能将佛刻出来。”
景言君细品她的回答,似乎有一定道理。
她瞧着佛像,道:“我也不信佛。但是,淮国有很多人信佛,我们陛下也信。”
她端着水没喝,透过佛像想到了淮国,“那些信佛的百姓,他们总是将最好的东西先供奉给神佛,赚了银钱,就先想着给佛祖塑造金身。陛下为了推崇佛教,免除寺庙赋税,免除僧人徭役。近十年来,淮国境内增修了数百座寺庙,出家为僧的人,日益增多。一些人甚至为了逃避役赋而投入佛门,毫不夸张地说,如今的淮国,僧尼比将士还多。”
淮国上下对佛教的推崇,水乔幽在这麻山镇没少听说。可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不知竟有如此盛况。
僧尼多过将士,不服徭役,这可不是件好事。
“我爹爹看到此等现象,生出担忧。觉得长此以往,对淮国来说不是件好事,三年前便向陛下进言,望陛下能够重新考虑免除寺庙赋税之事,下令控制寺庙僧尼之数。陛下没有听谏,认为我爹爹夸大其辞,忧虑过重。半年后,陛下还命人在上荆修建护国寺。那座护国寺,耗时两年完成,寺中大小佛像皆塑金身,处处金碧辉煌。陛下为表诚心,寺庙完工后,亲自前往寺中修行了三日。”
景言君仔细瞧着佛像,仿佛看到了那座护国寺,看到了当初天子亲临祈福的盛况。
“他们在淮国受人尊崇,陛下亦是那般心诚。可是如今淮国战火四起,生灵涂炭,他们为何就不显灵,稍稍庇佑他们的这些信众。”
水乔幽目光从她身上挪到佛像身上。
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了她,她想,她问的也不是她。
至于君王之信,可能他们信的,从来都不是那西天神佛能普渡众生。
下午的时候,水乔幽让景言君在山洞里休息,自己提了一只野兔子去了隔壁山。告知在那的匠人,她要出一趟远门,若东家来了,请他帮忙同东家说一声,过段时日她便会回来,届时定将这段时日落下的活都给补上,不会误了东家的安排。
回去的路上,水乔幽看到一只从未在这附近见过的灰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