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的搓着我的手,还往里面呵了两口气。
苍白冰冷的手在他的掌心里慢慢的恢复了温度,甚至指尖都被‘揉’得透着一点淡淡的粉红来。
他看着我:“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
他说道:“这一路上只能勉强撑一撑,等到了——等到了地方,你再好好调养。”
“……”
我转头看着他,他却没看我,而是捉着我的另一只手,又认真的‘揉’搓了起来。
不知道他说的到了地方,是到了什么地方。
还没来得及去问,也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身后叽叽呱呱的声音,吓了我们一跳,转头一看,几个负责打野味的人就抓了几只野‘鸡’回来,那热闹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山林。他们几个七手八脚的拔‘毛’洗净之后架到火上去烤,不一会儿就烤得滋滋的冒油,皮焦‘肉’烂,正好这个时候粥也熬好了,端了两碗过来给我们。
每个人的碗里还有一只烤得金黄酥脆的‘鸡’‘腿’。
对于“逃命”的人来说,这顿饭简直奢侈得有点过头了。
不过,对于烤得油滋滋的‘鸡’‘腿’我却没有太多的胃口,毕竟身体刚经历了那样的事,加上连日的奔‘波’,胃口尽失,只能勉强喝了下稀粥,他将‘鸡’皮吃了,把烤得软烂的‘鸡’‘肉’撕成碎条放进我的碗里,哄着我多吃了一点,总算喝了大半碗下去。
身体虽然没有好,但‘精’神却是好多了。
虽然开了‘春’,可白天仍旧不长,我们吃过晚饭没一会儿,周围就完全暗了下来,篝火的光芒照‘射’不远,隐隐的只看到林中我们带来的那些人晃动的身影,大家准备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休息一晚,但还是要安排好巡逻守卫,免得出任何意外。
就算不考虑追兵,现在兵荒马‘乱’,也说不清就会有盗贼流寇出现。
我安静的坐在一边发呆,看着夕阳的余晖一点一点的从远处那孤单矗立着的被战火焚毁的馆驿废墟上慢慢的退下,周围渐渐的陷入了昏暗当中,刘轻寒将篝火移开,在已经烤得干燥发热的地面上铺上毡子,然后说:“你快过来休息了。”
我回头看着,又抬头看向他:“你呢?”
“我就睡你旁边。”
“哦……”
我乖乖的走过去躺下,地面剩余的热气不断的从毡子下面熏蒸上来,倒是烘烤得人一阵暖意融融,更是昏昏‘欲’睡,只是还有一点冷风扑在脸上让人稍微的清醒,我侧卧着,看着他给自己也铺上了毡子垫子,然后慢慢的躺下来,风也就被挡住了。他转头看着我:“还不睡?”
“我睡不着。”
……
话是这么说,但当他躺下来之后,我的眼皮就一阵一阵的发沉,只记得最后他伸手过来将耷拉在肩上的毯子给我掖了掖,柔声说了一句“快睡吧”,我就真的慢慢的陷入了梦境当中。
这个梦,和身下的温度一样,暖融融的,竟然有些‘春’暖‘花’开的意味。
只是,一阵风吹来,吹落了无数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来飘落到我的脸上,一阵凉意,让我一下子又醒了过来。
一睁眼,一阵凉风扑到脸上。
刘轻寒呢?
他先前躺着的地方空空‘荡’‘荡’的,他去哪儿了?
我愣了一下,立刻坐起身来,周围的几处篝火都还燃烧着,远处还有巡逻守卫的身影,萧‘玉’声跟集贤殿的几个学生睡在另外一边,看来他们也都累得很,轻轻的打着呼。
应该是没出什么事,不然他们早就起来了。
我拉开身上的毯子慢慢的站起身来,这个时候大概已经过了卯时,天边微微的透着一点鱼肚白,我一抬眼,就看到远处那馆驿的废墟上,矗立着一个高高的,消瘦而‘挺’拔的身影。
我睡了一整夜,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体力,但‘精’神还是比之前更好了一些,这个时候松了一口气,便慢慢的往那边走去。
晨风中还带着一点夜晚的凉意,草地上凝结着的‘露’水不一会儿就把裙角都浸湿了,脚踝处立刻感觉到一阵凉浸浸的湿意来,听见我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立刻说道:“怎么不睡了?”
“你呢?你怎么也不睡了?”
“睡不着。”
我小心的走过去,脚下还有些焦黑的碎石和残破的砖瓦,他急忙伸手牵着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如果说,前一天傍晚看到的断壁颓垣只是一幅夕阳下的风景,那么走近了,看着那焦黑的地面,坍塌的土墙,残破的窗棱,风景就成了真正置身其中的惨境,他一只手扶着残败的墙壁,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说道:“你干什么要自寻烦恼?”
“我不是要自寻烦恼,我只是——”他看着周围,神情沉重:“连这些地方都是这个样子,我简直不敢想象,中原,又会是什么样。”
我站在他身边,也看着这些情形,这对我来说并不陌生,虽然在天津和京城并没有燃起太大的战火,但是在那之前,在沧州,在淮安,在我跟着裴元修沿途经过的那些地方,战火燎原,余下的惨景,实在难以想象。
我轻轻的说道:“那里,恐怕只剩下一片荒芜了。”
他回头看着我,目光在晨光中微微的闪烁着,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低沉着嗓子说道:“一片荒芜,未必就什么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