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次的献祭,却是未果。
也就是说,并没有成功。
为什么没有成功呢?
我急忙往下翻,可后面的书页上记录的已经是其他的事情了。
起居注虽然记录的是皇帝平日的言行举止,但当时高皇帝尚未登基,连文武百官都还没来得急册封,居然就有了一个起居郎,显然是要摆一摆皇威的意思,因为之前的草原胜京一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他们大概也是在进入中原,占领了京城之后才知道有这么一桩,便于将来编纂正史,所以特地提前册封了一个起居郎,其实颇有些穷人窄富之意,也显得好笑。
这样匆匆上马,也难怪记录会不详尽了。
不过,我想了想,又继续往后翻看。
翻到第七页上,记录的已经是“元庆元年岁次戊午三月十四日,皇帝诣,明堂献祭,皇帝率文武百官及胜京王公上表行庆贺礼,礼成还宫”。
这一次,明堂献祭成功了。
前后相差正好七天,这一次献祭成功之后,便是高皇帝正式登基了。
他能顺利登基,显然已经是所有的一切都打点清楚,并且也没有任何的阻挠力量,而很大一部分顺利,应该就来自这一次成功的明堂献祭。
但,为什么仅仅相隔七天时间,就从失败转成了成功呢?
我想了想,又重新往前翻了一下。
前面几页记录的,不过是一些册封、赐宴,皇帝率群臣到皇城周围的寺庙拈香祈福的事,倒也并没有什么重要的。
不过,当我翻到三月十日那一天的记录时,就停下了下来。
其他几页上,同一天都会记录好几件事,毕竟在那七天里,高皇帝应该是最忙碌的时候,可谓日理万机,但在这一页上,整整一天的时间,却只记录了一件事——
元庆元年岁次戊午三月初十日,皇帝行幸西郊冲云阁。
西郊?!
冲云阁?!
这是——
一看到那个地名,那几个字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脑子里嗡了一声,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打到了脑后,顿时两手一颤,完全捧不住手中的那本起居注,从我的指尖翻然落下!
我急忙伸手要去捡,可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踩着雪咯吱咯吱的响着,正是朝这边来了,听那声音,并不是大队人马,应该只有一两个人才对。
不过,这个时候,能到藏书阁来的人,只有——
我的心里一震,耳听着那脚步已经走到了‘门’口停了下来,这个时候就算捡起那本书,也来不及放回去了,我定了定神,急忙将那本册子踢到了‘门’背后,然后直起腰来,伸手扶到‘门’上。
就在这时,藏书阁的大‘门’被推开了。
随着吱呀一声,一阵寒风卷着雪沫忽的吹来,吹得我整个人都打了一个寒颤,而一抬头,就看见念深站在‘门’口,身上披着厚厚的风氅,白皙消瘦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圆睁着,他大概也没想到我会站在‘门’口,忽然这样打一个照面,倒是给他吓了一跳。
“青姨!”
“殿下。”
“我看青姨这么久还没出来,过来看看。青姨在这里是——”
他说着,往里看了几眼。
我急忙掩饰的笑道:“傅老录的那些书,他让我帮他看一看,看看有没有笔误。”
“哦。那,青姨看完了吗?”
我淡淡笑道:“他的记‘性’可比我们好多了,好多书里我都不记得的东西,他还能录下来,我又如何能帮他更正笔误呢?不过空口答应下来,应个景罢了。”
念深也笑了一下,笑容中却显得有些寥落:“老师就是这样,怎么劝都劝不好。”
看来,傅八岱白头的事,对于他来说也不啻是一个打击,所以之前我来这里的时候问他傅老的身体如何,他都不知如何回答。也许对于他来说,这个师‘门’是他在皇城中难得可以依靠,并且可以完全相信的势力,但现在,我已经不在宫中,轻寒也已经负罪逃去了西川,傅八岱又是这样一个境况,可谓日暮西山,他的师‘门’,几乎都已经凋落了。
想到这里,我也有些酸楚感,但也只能安慰他:“殿下不要太担心,傅老心里的事很重,但绝对不会只为录几本书就把自己豁出去。只是,现在只有你在身边,平日多劝劝,也是好的。”
他点点头:“我知道。”
我们两这样相对着,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寒风还卷着雪沫不停的吹着,不一会儿,我脚边的地面上都落了不少的雪‘花’,这个藏书阁变得更加寒冷了起来。
于是,我说道:“也没有什么看的了,现在时候也不早,我该回去了。”
“……”
这话一出,念深的脸‘色’立刻惊了一下,随即黯然了下去。
虽然他在接我进宫之前就应该很明白,这一次相见不可能是一次长久的相聚,我一定是要离开的,但这话真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像一阵寒风直吹进了他心里,让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我便迈出了‘门’槛,又低头看了一眼那夹在‘门’背后的册子,一言不发,慢慢的将大‘门’关上了。
光线,一点一点的在藏书阁的地上合拢,移过那本起居注上的时候,我还能依稀辨认出那几个字——
西郊,冲云阁……
这一刻,我的心里像是有一道光照了进来。
我回想起了那天跟随吴彦秋一路到了西郊,临走前,看到的山上从容的松树丛中,隐隐‘露’出的楼阁来。
冲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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